第二百九十一章 留給你
馬車上，流鳶好奇地問道：“小姐，您剛才問雲姬郡主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紫千塵微笑道：“我聽說，沈太醫每天都會被請去為雲姬郡主診治。”
流鳶突然以為自己想明白了，“啊”地一聲，道：“難道那沈大夫動了什麼手腳？”
紫千塵搖了搖頭，道：“沈大夫不是我的人。”
流鳶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開始有點想不明白了。紫千塵慢慢道：“那句話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隨口一問？”流鳶瞪大眼睛，什麼叫隨口一問？
紫千塵微笑，看著窗外的明月，嘆息道：“獨孤離大概是厭煩這個妻子了，所以想要讓她自己慢慢死去，派了沈太醫去替她診治，還提醒她十日內不得圓房，但人都是這樣的，總是太心急，獨孤離又在若有若無地透露出納妾的意思，她自然不肯再等……現在出了事，獨孤離卻是干干淨淨，雲姬郡主自己卻是要倒霉了。我麼，不過是好心提醒她這一點而已，不要稀裡糊塗做了替死鬼。”
除了灰奴之外，大皇子府中仍有密探，雖然接觸不到核心的秘密，但是獨孤離和雲姬郡主圓房這種事，雲姬恨不得宣揚的人盡皆知，所以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消息，會傳到紫千塵的耳朵裡也不奇怪，只是流鳶卻想不到，獨孤離竟然如此狠毒，明知道雲姬郡主對他一片痴心，還毫不猶豫地要送她上西天。
“小姐，就讓雲姬郡主這麼死去不好嗎？這可不干咱們的事！”
“就這麼死？不是太便宜她了嗎？”紫千塵的笑容在月光之下帶了一絲冷冽，“這出戲，缺少了她怎麼唱得下去！她不是完全的蠢人，你說她知道了獨孤離的狠手，會不會發狂？到時候一定比她這麼安安靜靜的去死好啊！你說對不對？”
流鳶聽到紫千塵說的話，心頭越發迷惑起來。
紫千塵卻慢慢道：“不必著急，等三天後大軍出城，一切的秘密自然就揭開了。”
馬車慢慢在紫府門口停下，阿一站在門口，一直靜靜等待著紫千塵的馬車，見到她們回來，便跪倒在地，沉聲道：“郡主，世子說了，從此之後就讓屬下跟在您的身邊。”
北景寒？他要走了？紫千塵心頭掠過一陣莫名的心慌。她下了馬車，慢慢道：“他在哪裡？”
阿一垂下了頭，道：“屬下不知道。”
紫千塵冷冷望了他一眼，回頭道：“流鳶，備馬。”
阿一吃了一驚，抬起頭道：“小姐——世子說了，不必您相送。”
“什麼時候輪到他說了算了！”紫千塵冷聲道，清秀的眉眼在月下顯得有幾分凌厲之色，阿一心頭一震，道：“世子——現在怕是已經出了南華門。”
紫千塵不再瞧他一眼，翻身上了馬，流鳶趕緊也找了一匹馬，跟隨紫千塵向南華門疾馳而去。阿一吃驚地看著一路馬兒絕塵而去，幾乎說不出話來。
南華門外，北景寒，此刻他矗立馬上，遙遙望向城內，面上露出一絲微笑，不知在想什麼。一旁的侍從低聲道：“世子，咱們該啟程了。”
北景寒微微一笑，轉身勒緊了韁繩，就要下令出發，誰知侍從突然驚呼一聲，北景寒回頭一看，卻見到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不遠處，一個女子利落地下了馬，快步向他走過來，北景寒瞬間，猶如石化。
顧盼之間能夠讓他心神為之奪走的女子，天底下只有一個人而已。
“千塵！”北景寒情不自禁地低呼一聲，隨之快速策馬向她奔去。
紫千塵突然站在原地，不再走了，眼睜睜看著他風馳電掣一般策馬而來，身上的深色大髦揮灑開來，仿佛變成了一片遮天蓋日的暗夜，輕而易舉讓她不再動彈。
她靜靜地站在那兒，與他四目相對。
“你……”北景寒下了馬，先是心中喜悅之極，看到紫千塵的神情不對，心中一慌，立刻道：“怎麼啦？你不是去參加宴會了嗎？怎麼會突然在這裡出現？你是怎麼出城的？有沒有人跟著？”
紫千塵笑了，慢慢道：“你要回南疆嗎？”
北景寒立刻微笑起來，琉璃色的眸子閃爍著令人心動的光芒，清俊的面孔叫人不敢直視：“我只是不想當面告別，你不會喜歡那種場合的，對不對？”
“說謊！”紫千塵皺眉道。
北景寒露出茫然的神情，不知道紫千塵為什麼突然會說出這兩個字。
紫千塵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他道：“傻瓜，別再為我如此了，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做——你說回到南疆去，可為什麼把其他人留給我？因為怕我危險嗎？不，你是怕他們知道你的行蹤，會破壞你的計劃。你不是回去南疆，你是要去幽羽與南疆的邊境。”
北景寒一怔，隨後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心慌道：“千塵——我是——”
“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若是失敗了會怎麼樣？你明明知道後果的，不是嗎？”紫千塵的口氣極盡嚴厲，幾乎控制不住心頭的焦急。
北景寒眼睛亮閃閃的，只是微笑，道：“你這是關心我嗎？”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你是聾了嗎？”紫千塵的話還沒說完，臉色卻隱隱有些發白，渾然不覺自己無意之中說出了很多秘密，因為剛才一路策馬狂奔，跑的太快太急，當下不斷地劇烈喘息著，“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隨便做！你是故意氣我嗎？好，我不再管你了，你愛怎麼辦都隨便你吧！”
言未落地，她便甩開了他的手，北景寒連忙攔在她面前，軟語道：“好，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但這件事情關系到你的計劃，我既然猜到了又怎麼能裝作不知道呢？你策劃了這麼久，若是就這麼被那老匹夫毀於一旦，你會多失望？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我怎麼可能放心！”紫千塵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閉嘴，瞪大眼看向愈加逼近自己的北景寒。
那一張俊美的容顏，飛揚如劍的長眉，琉璃一般動人心魄的雙眸，越靠越近。紫千塵一下子渾身僵硬，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北景寒已經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隨後笑嘻嘻地退開了，慢慢道：“有你這一句擔心，我便一定會贏。”
紫千塵的臉上在夜色之中湧起一片嫣紅，雖然他只是蜻蜓點水般地碰了碰，她的心卻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這個人，這個人，竟然這樣的大膽妄為！這是哪裡，這可是南華門口！
“如果下次再這樣無禮，我絕對不饒你！”紫千塵的臉色竭力變得淡漠，卻不知道自己此刻嫣紅的臉頰早已沒有幾分說服力了。話音未落，她已經落入一個熾熱的胸膛：“千塵，我會回來的！一定！”
說完，他再度用力地抱了抱她，隨後突然松開了，深深望了她一眼，轉身快步上了馬，頭也不回地打馬離去，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十多騎黑衣的騎兵，顯然是他靜心挑選出執行任務的侍從，這些人剛剛明明什麼都瞧見，卻面色絲毫不動，飛馬跟著主人離去，一群人轉瞬在暗夜之中消失。
紫千塵靜靜望著馬蹄喧囂，卻不知道為什麼，嘆了一口氣。
流鳶始終都不明白，世子和小姐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小姐說世子不是回南疆，她真的弄不明白。看著紫千塵的臉色，她卻不敢多問。
獨孤熵得了聖旨，在三日內便募集了八十萬兩白銀作為軍餉，當面交給了獨孤離，隨後二十萬兵馬的兵符也一並在皇帝面前交予，而此時的西南叛亂已經越演越烈，原本只是叛軍郭成和苗人，可現在因為波及的地方越來越廣，竟然牽連了西南附近的數十座城池，局勢變得刻不容緩。於是，不過短短十日，獨孤離已經領兵出征。
就在獨孤離隊伍開拔的次日，便是太後開始陷入了昏迷，紫千塵作為太後義女，按禮也必須入宮侍疾。入冬以來，天氣越發寒冷，太後原本的寒症越發嚴重，不管太醫用了多少藥，卻是已經病入膏肓，連人都認不清了，偶爾醒過來，也只是宣召皇帝或者獨孤熵，其他人基本都沒有提到過。因此，紫千塵明為侍疾，實際上卻是在宮中靜靜觀察著事態的變化。
正是下午，太後服了藥，昏昏欲睡。淑妃向紫千塵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走到了一邊。
“太醫說，太後娘娘的病情，就在這一兩個月了。”淑妃的臉上不無憂色。
紫千塵看了一眼重重疊疊的帳子，嘆了口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逃不過這一天罷了。”
淑妃神色憂慮，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隱隱不安，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安。二皇子手上畢竟還有羅國公的二十萬兵馬，再加上禁軍又控制在孫將軍的手裡，獨孤離領兵出征完全是為了重新獲得皇寵，說不定沒等到達西南，就會像其他人一樣死於瘴氣，到時候二皇子的皇位更是板上釘釘了，我實在不該如此擔心的，是不是？”事情不關乎自己的利益，她當然沒所謂，可是現在她已經和獨孤熵綁在一條船上，當然會對事情的進展萬分關心。太後多活一天，獨孤熵成為太子就多一分保障，所以淑妃才會特地向皇帝請求來這裡照顧太後，借以觀察局勢變化，想要提前窺得先機。
紫千塵微笑著看了她一眼，道：“淑妃娘娘，不必這樣緊張。有些事情，不是你緊張害怕就有用的，該來的始終會來。”
淑妃看她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心中不由更加忐忑，心裡想著要從她嘴巴裡再多問出點什麼來，可惜紫千塵卻轉頭道：“太後用藥的時辰要到了。”
一旁的女官董姑姑親自捧著藥盞送到太後的床前，紫千塵漫不經心地側首，看到那紅漆托盤中，一只精致且小巧的蓮花碗內盛放著漆黑的藥汁。
淑妃嘆息了一聲，道：“二皇子特地求來的古方，怕是也救不了太後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