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

  薛榮華看到出現在聽雪樓的晉王,不由微微一怔。

  晉王倒是很輕松地朝她一笑,“慕公子,好久不見了。”

  直接無視掉他的打趣,薛榮華低頭走到離他最遠的桌子處。

  晉王死皮賴臉地跟了過來,對她莞爾一笑道:“慕公子似乎很不想看見在下。”

  “晉王看透人心啊。”薛榮華幽幽嘆道。

  晉王含笑看向她冷淡無比的眼睛,道:“我手頭有一些端王近況,慕公子不想知道嗎?”

  薛榮華心下一動,道:“晉王和端王很是合得來啊。”

  “我和端王一向情投意合,慕公子恐怕難得與端王見面,想不想從我這了解一下夫君的近況呢?”

  薛榮華怕他是想套她和楚縱歌一直暗地交往的事,應付道:“那就多謝晉王了。”

  “端王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最近與太子爭奪儲君勢頭漸猛。”

  薛榮華心頭一滯,這可不是她一個“准王妃”需要了解的事,“晉王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只想知道端王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朝政之事,豈是我這小女子可以插手的。”

  晉王露出一抹別有意味的微笑,“無論如何,我剛才所說之事也是有關端王的,你想不想聽就是你的事了。”

  薛榮華盈盈一笑,“晉王如此關心我和端王爺的事,那我也要關心一下晉王和姐姐的事了。”

  晉王依舊保持著面上的笑意,問道:“你想從我這知道些什麼呢?”

  “我想知道,當日一曲春日宴舞,姐姐有沒有住進晉王的心裡。”

  晉王凝視著她,笑道:“住進我心裡的可不是當日舞者,而是她人。”

  薛榮華無意與他在這些曖昧的話頭上糾纏,褪去笑容冷冷道:“晉王和端王爺交好,就應該有做兄弟的本分,不要在不該多想的地方多手。”

  晉王拱手一笑:“准王妃教訓得是。”

  “我可不敢教訓晉王。”

  “慕公子,”晉王笑吟吟地說,“你剛才說兄弟之間要有做兄弟的本分是吧,如果你是位男子,愛上了兄弟的女人,你該怎麼辦呢?”

  薛榮華皺皺眉毛,“晉王是要說故事給我聽嗎?”

  “也算是個故事吧,曾經有一對兄弟,他們雖然同父異母,但向來交好沒有二心,有一日,做弟弟的想把自己心愛的佳人拿出來給哥哥看一下,結果哥哥對那位佳人一見鐘情,並起了私心,想將那位佳人占為己有,於是就利用長子權力把弟弟趕出家門,將佳人強行娶進府裡。”

  薛榮華在晉王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意思,“晉王這是在說自己的故事嗎?”

  晉王飲了口酒,目光深深地看向她,“我是在說端王的故事。”

  薛榮華啞然失笑道:“如此不顧親戚人倫之事,端王可絕對做不出來,晉王多慮了。”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端王做不做的出來。”

  薛榮華沉默不語,晉王現下不知是和誰站在一起的,他明面上和端王親近,私下卻大有猶疑之態,若是這個不對儲君感興趣的逍遙皇子另有他想,那將是極其棘手的一件事。

  “晉王今日只和我坐了片刻,卻說了這麼多,真是多謝了,那個故事,我定會好好問問端王,了解一下後續。”

  “後續可是很精彩的,”晉王微笑著舉起杯子,“慕公子千萬不要錯過。”

  薛榮華笑道:“晉王不要總是叫我慕公子了,我當日只是一句出於下策的玩笑話。”

  “我叫你慕公子,可不是因為什麼玩笑話,”晉王悠悠說道,“只是聽薛大小姐說你和往日有了很大不同,不是從前那個薛榮華了,就想換個名字叫叫。”

  鸞鳳宮。楚縱歌小心捧著牌匾,仔細掃開上面的灰塵。潔白的月光傾瀉而下,這三個字仿佛有了神力一般閃閃發光。

  今天在御書房從白天等到黑夜,等到雙腿都發麻了,皇上還是不肯見他。無奈之下,他只好又回到了這裡。

  柳呈芸當年和皇上到底有過一段怎樣的感情呢,那陳皇後和皇上又是什麼樣的感情,難道是柳呈芸先得皇上寵愛,由於陳皇後的介入,皇上移情別戀惹得柳呈芸不快一氣之下與他決絕,搬進遠離皇上千裡之外的鸞鳳宮?

  千頭萬緒縈繞在心頭無法理清,他呆在這黑魆魆的四壁中,腦子裡一片空白。秦國之事的復雜紛呈一點都不亞於當年的西戎。

  “芸娘,是你嗎?”

  宮外柳林裡突然傳來一句極富磁性的中年男人聲音。

  這聲音,楚縱歌驚異地皺起眉毛,這不是皇上嗎?他大晚上來這干嘛。

  皇上腰間的玉佩叮當作響,他似乎是要走進來了。楚縱歌瞬間手足失措,此處一片斷壁殘垣,不知如何躲藏。

  “皇上,你別……”楚縱歌驚慌之下,極力模仿出女子的聲音,“皇上先別過來。”

  皇上的腳步聲在柳林中停住,他的聲音充滿著久別重逢的焦慮和緊張,“芸娘,你怎麼不讓我過去,我好久都沒有見過你了。”

  楚縱歌艱難應答道:“皇上,芸娘此時衣衫不整,不便面聖。”

  “芸娘,你無論怎樣在我的心中都是最美的。”皇上的話裡帶著一絲孩子般的期盼。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眼下只好隨便找話搪塞過去了。

  皇上急切不已,“芸娘,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情責怪我嗎?”

  當年的事?楚縱歌來了興趣,這怕是柳呈芸與他之間的突破點。“當年的事,我不知你是在想什麼。”

  皇上的聲音有了痛苦的掙扎感,“我心中所想都是你啊,芸娘。”

  見皇上接不上話,他只好拿出陳皇後來,“你心中有了陳皇後,怎麼還說想得都是我?”

  “我的心裡都是你,沒有陳皇後。”

  哎,一個小重點到了。楚縱歌強忍住與男子對情話的不適感,繼續道:“如果你心裡的是我,又怎麼會讓她成為皇後呢?”

  皇上身影一僵,疑惑道:“你……你從來沒問過這些。”

  楚縱歌唯恐露陷,又趕緊補了一句,“我現在想知道了。”

  皇上低頭嘆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知道什麼,這皇上怎麼總是不一次性把話說清楚。楚縱歌頭痛地說道:“我不知道啊,皇上,你簡明扼要地告訴我吧。”

  皇上傻傻地愣在柳林中,“芸娘,你怎麼這樣說話,你怎麼叫我皇上。”

  楚縱歌對了幾回話,覺得逗弄這個天天在御書房裡擺著一張冷漠俊臉的皇帝還挺有意思的。

  “你不是說我無論怎麼樣在你心裡都是美的嗎?怎麼換了個說話方式就不行了。”

  “那好,芸娘你想這樣說就說吧。”皇上立即妥協下來。

  楚縱歌再次試探道:“那個陳皇後,你愛她嗎?”

  皇上呆呆地說:“不愛啊,我愛的是你啊。”

  “那她怎麼在後宮做了那麼久的皇後呢?”

  “因為你啊。”

  “因為我?”楚縱歌問道,暗自期許著他下一步的答案。

  柳林中原本停住不動的皇上竟然小跑起來,快速向這邊趕來。

  “芸娘,我每天做夢都會想到你,你快出來見見我吧。”

  楚縱歌大驚失色,這皇上怎麼突然之間就跑過來了,他連忙施展武功,越上一堵宮牆,逃竄到另一面的宮殿中去了。

  當他走到芸娘所在的位置時,卻什麼人都沒有看見。他抬起頭來,只見那彎柳眉似的月牙,空懸在夜空之中,好像剛才所發生一切都只有他們兩個在一樣,他的芸娘早已消失不見。

  他終於克制不住,抓住那只鸞鳳宮的牌匾嚎啕大哭起來。

  “父皇。”楚縱歌的雙眸含情脈脈,“兒臣昨日做了個夢。”

  皇上冷淡道:“做夢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是,兒臣做的夢很奇怪,兒臣夢到鸞鳳宮,夢到母妃了,兒臣在夢裡看到母妃從一片柳林中向兒臣走來……”

  皇上手下的毛筆在紙上重重地頓了一下,他極力克制住顫抖的聲音,“你……你昨晚去哪了?”

  楚縱歌一臉的天真無邪,“兒臣昨晚在信陽殿溫書呢。”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以後溫書不要太晚了,以免晚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夢。”

  “父皇你說,母妃她會不會真的回來呢?”

  皇上的瞳孔驟然睜大,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道:“人死不會復生的,你不要多想,讀書要緊。”

  “但是父皇,”楚縱歌焦急道,“兒臣不僅夢見母妃,還夢見母妃和父皇在鸞鳳宮裡說話呢,就像從前那樣。”

  他見皇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又道:“兒臣記得……”

  皇上抬頭直直望向他,“你母妃在時你才多大,能記得多少東西。”

  楚縱歌一滯,本想著今天就把和儀夫人的事情說明白,沒想到剛說幾句便被皇上堵住了。

  “父皇,兒臣雖然年紀小,可是隱隱約約還看見了……”

  “呵呵,還看見了?”皇上把筆擱置一旁,不怒反笑,“朕從來都沒有去過你母妃的鸞鳳宮,你在那看見什麼了?”

  楚縱歌怔怔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還說做了什麼奇怪的夢,朕看你是心思都花在了結交大臣身上,花在了與太子爭奪儲君之位上,想從朕口裡試探出什麼東西來。”

  楚縱歌慌忙跪下,祈求地看向他,“父皇,兒臣不敢啊。”

  “寧公公,傳令下去,”皇上的聲音如掉入了冰窖般寒冷刺骨,“端王言語無狀,關於信陽殿禁閉三個月,非詔不得出宮,他人亦不可去見他。”

  楚縱歌錯愕的神情凝固在臉上。這是怎麼回事,昨晚的皇上明明就對柳呈芸一往情深,思念成殤,怎的如今到了話口上卻又是這樣一番態度。

  “父皇……”楚縱歌還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卻是千言萬語止於喉間,無法開口成言。

  “好了,”皇上的眼底結滿冰霜,“去信陽殿好好思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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