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紛爭
楚縱歌微微一笑,溫柔地凝視著她的雙眼,“這不過是我從玉石商人那聽來的傳說罷了,能夠在玉佩中鮮血交融的情人,在現實世界也不見得一定會終成眷屬,比起許下這樣的誓言,我更不願意看到你流血,這枚鸞鳳佩中已經有了我的鮮血,你時常帶在身邊,算是一個念想。”
薛榮華垂下雙眸,“我前世還是慕琅華的時候,原本和孟千重是一雙璧人,我們也許下過許多海誓山盟,可連時間的車輪都沒有碾下幾個印記的時候,他就背叛了我,背叛了所有他信誓旦旦過的諾言,今日一別,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會走入何處。”
“我和孟千重是絕對不一樣的,他不過是想借你母家來完成帝業,他的那些誓言不過是為他的狼子野心服務,”楚縱歌端起她的下巴,在唇上印下一吻,“我是真的愛你,我希望百年之後,陪我在御花園散步的那個人是你。”
薛榮華手裡捏緊了那枚滲入血的鸞鳳佩,還是有些不放心,“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時間。”
楚縱歌握住她的細腰,讓她貼自己更近,“時間可不是用來相信的,時間是用來證明的。”他的眼眸中似乎燃燒起一把把火炬,眼神炯炯地看著她,“你在齊國不管要呆多少年,我都會等你歸來。”
歸來,薛榮華鼻間一酸,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像是遠方飄來的一朵烏雲,在她心中下起了大雨。齊國是她前世殞命的地方,秦國是她今生長大的地方,而楚縱歌才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家,復仇前路茫茫無涯,不知何時才能實現得了這歸來二字。
“好,”薛榮華忍下酸澀的傷感,對他嫣然一笑,“我必定披荊斬棘,只為歸來。”
永寧殿內燈火通明,照得殿內如同白晝一般,大半個皇宮的宮人都集中到宴席兩邊,個個神情肅穆斂聲屏息,恭敬地等候著君王發號施令。孟千重氣勢十足地端坐在上座,十分愜意卻頗有威懾力地掃了一眼全場,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明日秦國的使者們就要啟程返回了,朕特此在永寧殿設宴,為各位使者送行。”
楚縱歌和一干人等舉起酒杯,恭敬答道:“臣多謝陛下。”
孟千重點頭示意道:“各位請坐,不知酒杯中這桂花酒是否合口味?”他斜了一眼下座的端王。
楚縱歌不緊不慢地舉起酒杯,對他笑道:“好酒,應該是紅袖素手折桂樹枝尖的黃金桂花才能釀出此酒。”
孟千重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這就是婉妃娘娘為各位所制,端王品味不錯啊,想來秦國也有許多美酒。”
楚縱歌微微頷首道:“多謝皇上。”
“今天是請端王來吃飯的,不是來謝恩的,”孟千重挑起筷子指了一圈宴席上色香味俱全的各類佳肴,說道,“你們代表的是秦國,就不必掬著禮數了。”
羅凝海見端王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莞爾一笑道:“端王,這是本宮親釀的桂花酒,又名月下獨酌,見著端王喝得舒暢,便覺秋日功夫沒有白費呢。”
楚縱歌手中一滯,順著話音看去,只見婉妃身著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錦緞長袍,十分清淡的打扮不至過於光彩奪人,卻也讓人不得不注意起她的存在,一頭青絲妥帖地盤在腦後,斜插一支碧璽掛珠長簪,垂下的珠子隨著她的言談舉止搖曳生輝。
今天如貴妃見不著影子,恐怕就是這婉妃一人獨大了。楚縱歌抿唇一笑,問道:“請問婉妃娘娘的酒為什麼叫月下獨酌呢?”
羅凝海溫柔地看了一眼孟千重,柔聲解釋道:“前些年的時候,南邊發生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旱災,皇上忙於政務一時難以度此天劫,聽說水運是與月亮聯系在一塊的,所以本宮在那段日子裡拜月為神,用桂花酒獻祭,祈求月神垂憐,撒播雨露助我大齊度過此劫,果真是心願成真,日後想起一人在月下飲酒拜神的樣子,便取了這樣一個名字。”話音剛落,她轉頭對上孟千重贊賞的眼神,與他相視一笑。
座下皆是被婉妃娘娘心懷國運的品格折服,響起一片贊嘆之聲。楚縱歌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小口酒,這婉妃娘娘三言兩語便把這空生孤寂之感的名字變得頗有溫度,果然如薛榮華所說是一位不簡單的人物。
“婉妃娘娘真是心系國運,本宮自嘆弗如。”一道驕傲肆意的聲音打斷了所有人對於婉妃的贊嘆聲,全場立刻變得肅靜,氣氛似乎降到了冰點。楚縱歌正納悶誰能有這個本事和膽子闖入永寧殿來打擾皇上的興致,聽到身邊的謝英媚低低地說了一聲,“如貴妃怎麼來了?”
蘇如霜絕對是有備而來。她一身胭脂紅刻絲繡海棠曳地長袍,髻邊的金鳳累絲如玉八寶鳳頭釵耀眼奪目,大齊貴妃的矜貴之感頓生,叫人不敢小瞧。一雙美目顧盼生輝,朱唇輕啟便聞笑聲,穿著清淡的婉妃在她光彩奪人的儀容面前馬上遜色三分。
楚縱歌在心中無聲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後宮的火也燒到前朝來了。
“如貴妃是請了還是沒請?”楚縱歌小聲問道。
謝英媚有些局促地苦笑道:“婉妃不會請她,皇上不想見她,她這是自己來了。”
孟千重眼神寒冷瘆人,他慢悠悠地翹起嘴角道:“如貴妃身體抱恙,不在華陽宮好好歇息,怎麼到永寧宮來了?”
蘇如霜直接在婉妃前面的那個位子坐下了,眼睛看都不看婉妃蒼白的臉色,對皇上盈盈笑道:“臣妾的身子舒服了些,今日不請自來是想給皇上一個驚喜。”
孟千重的眼皮跳了幾下,淡漠道:“這還真是個驚喜。”
羅凝海克制住內心的風起雲湧,擠出一絲笑意道:“剛才臣妾還想著貴妃娘娘,這下貴妃娘娘就到了。”
“婉妃還真是厲害人物,”蘇如霜輕咬朱唇,“想著月神下雨便下雨,想著本宮來本宮便來了,倒是比通天監的觀星人還要厲害,看來婉妃還有通靈的本事。”
羅凝海面色一僵,緩聲道:“貴妃娘娘的病怎麼樣了,臣妾好生擔心。”
蘇如霜眼波橫生,“還沒好全呢,怪不得,原來是婉妃娘娘在擔心。”
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宴席上打嘴皮子功夫,楚縱歌不禁擔憂地看了一臉茫然的謝英媚一眼,這位宸妃娘娘看樣子完全不是宮鬥高人的對手啊。
“宸妃,”蘇如霜不給羅凝海說話的機會,一下就轉移到謝英媚的身上,“到明個兒端王就要回秦國了,你這頓最後的宴席可要好好享用。”
謝英媚不敢招惹她,連忙低下頭應了一聲。
楚縱歌看著眾人面上愈來愈濃的尷尬,再看孟千重唇邊微妙的笑意,心想蘇如霜有備而來的這出戲馬上就要到頭了,想來她用心打扮許久,在永寧殿中曇花一現,就已經給幾個人造成衝擊了。
“你就不用操心宸妃和端王了,他們兄妹倆自己吃,”孟千重斜斜睨了一眼眉目生情的蘇如霜,眉眼間頗有慍色,“朕喝酒有點醉了,陳萬千你扶朕出去吹一吹冷風,醒醒酒。”
羅凝海立即站起來,目光關切地扶住皇上,“臣妾陪你一起出去吧。”
孟千重招了招手,望了如貴妃一眼,“你陪朕出去吧,婉妃在這裡陪客。”
蘇如霜似笑非笑的臉龐微微僵硬一下,自顧自地飲了一杯酒,當作沒有聽見孟千重暗含警告意味的話。
陳萬千朝她彎下腰來,“貴妃娘娘,你去幫皇上醒醒酒吧,這事奴才可做不來。”
蘇如霜渾身一僵,不甘不願地離開剛坐下不久的位子,跟著孟千重的步子離開大殿。
羅凝海冷著臉注視著如貴妃離開,又重新拾起笑顏,軟語道:“大家喝酒吧,今夜一定要盡興才好。”
薛榮華摸著那枚已經變色的鸞鳳佩,懶懶地倚靠在窗邊,今日擺的雖然是送秦國使者回國的宴席,可這氣氛卻是異常寂靜,昭雲殿明明和永寧殿離得很近,卻是什麼聲音都聽不著,只看見遠處一團巨大的燈光。
羅茜和玄霄陪著謝英媚去赴宴了,今夜只有她一個人守在昭雲殿中。楚縱歌不知是否喜歡孟千重賜下的菜肴,也不知孟千重會不會借著最後的機會再刁難一下他,左思右想一番自己還是去了的好,又害怕遇見孟千重時會暴露自己的情感。
不過羅凝海應該不會讓蘇如霜赴宴,薛榮華低頭思索片刻,突然想往貴妃所在的華陽宮去一趟,蘇如霜在宮裡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又有婉妃在與她爭寵,還被關過幾回禁閉,想來過得十分煎熬。想到這裡,薛榮華的唇角微微翹起,更想去華陽宮一探究竟了。
孟千重臉色陰沉地在前面快步走著,蘇如霜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卻是怎麼也跟不上他。
陳萬千跟在孟千重身邊問道:“皇上,秦國的使者還在永寧殿呢,皇上醒酒的時間也太長了些。”
“有婉妃在那裡,你現在回去說一聲朕不舒服就是了,”孟千重冷冷地說道,回頭剜了蘇如霜一眼,“你的宮在哪個方向?”
蘇如霜心跳得極快,慢吞吞地說:“皇上已經到了,前面就是正門。”
孟千重一揚手,“叫你的宮人開門,陳萬千你回永寧殿,再加賜幾道菜。”
陳萬千瞥了一眼蘇如霜,恭敬退下了。
蘇如霜心裡咯噔一聲,孟千重跑到自己的寢宮裡做什麼,不過想來他每次大發雷霆都是在她的宮裡發,這次她不請自來攪了他的送行宴席,他一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看到前方孟千重烏雲密布的臉,蘇如霜心中生了一絲痛快,好歹是真心發了火的,比平時絕不理睬自己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