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曉夢闌珊(四)

  “君子……君子他……”

  御書房中的氣氛冰冷到了極點,太傅看著太子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朝皇上賠笑道:“皇上恕罪,太子可能是累著了,不如明早再問書吧。”

  “累著了?”皇上淡淡地掃了一眼正在絞盡腦汁想課文的太子,“朕聽說太子每日睡到中午才起床,這是累著了?”

  “這……”太傅尷尬地低下頭,其實他也清楚太子一天到晚根本沒有花多少心思在功課上,不過皇上既然已經點破,他也犯不著多嘴了。

  太子被皇上凌厲的眼神嚇了一跳,渾身打了個哆嗦,更是想不起來了。

  “朕都不知道你這四書五經背了幾年了,”皇上把手中的茶杯往書桌上一砸,厲聲呵斥道,“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干什麼去了。”

  太子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顫聲道:“父皇息怒,兒臣只是一時不記得了。”

  “一時不記得,從太傅問的第一句開始,你能接下的有幾句,”皇上真是恨鐵不成鋼,“芸兒不到七歲就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你看看你現在多大了,知不知羞?”

  太子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兒臣發蒙晚,比不上妹妹的。”

  “既然天資比不上人家,就應該在後天多加勤奮,”皇上失望地嘆了口氣,“因為你是皇後唯一的兒子,朕才讓你當上儲君的,你真是越來越叫朕失望了,你這樣讓朕如何放心把大秦江山交給你。”

  “父皇,”太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兒臣一定努力學習,不讓父皇擔憂。”

  “你這話朕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皇上眼中閃過一抹嫌棄,“如果芸兒是男兒身的話,朕就立她為太子了,還有你的份。”

  太子聽得心中十分不悅,他不僅要和其他皇子比較,還有拿來和自己的妹妹比較,這太子真是做得煩人,“大秦開國以來也沒有說過不能立女子為太子的,西戎也出現過女皇帝,大齊也曾有皇後參政,父皇要是想讓芸兒當太子,兒臣願意退位讓賢。”

  皇上雙眼一瞪,撿起一沓奏折就往太子腦袋上扇去,旁邊的太傅嚇得面色一白,趕緊上前攔住他,“皇上息怒,太子心急,說錯了話。”

  “好啊,”皇上推開太傅,怒不可遏地抓緊太子的衣襟,“你這個主意出得好,你在御書房呆了這些年,也就是這個主意想得周到。”

  太子一怔,父皇不是真的要立芸兒為太子吧。

  “太傅給朕研墨,”皇上克制住內心翻滾的怒火,回到書桌,“朕要廢了太子,立鄱陽公主為太子。”

  太傅慌亂跪下勸道:“皇上,大秦從來就沒有過公主當太子的,皇上……”

  “既是沒有,那朕就要讓鄱陽公主成為我朝第一位太子。”皇上作勢拿起毛筆就要寫下詔書。

  太子僵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等看到皇上快要落筆時,才匆忙上去抓住他的手臂,“父皇,兒臣知錯了,那都是兒臣的氣話啊。”

  “氣話?”皇上揚起一抹陰冷的笑意,“你可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太子不住地點頭,急道:“兒臣明白,兒臣以後再也不敢說胡話了。”

  “明白就好,以後不僅要管好自己的嘴,還要管好自己的心,”皇上把筆扔回原位,疲倦地揚揚手,“滾回去,明早再背不出句子來,你就直接讓你妹妹去東宮吧。”

  太子誠惶誠恐地點點頭,跟著太傅回去了。

  陳皇後聽完太監的彙報後,不由得開懷大笑,對楚靈芸說道,“你皇兄果然還是天資聰穎的,只用了一宿的功夫,便把太傅說過的東西都記熟了,在皇上面前對答如流。”

  楚靈芸推了推太子的胳膊,打趣道:“皇兄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你就別調笑我了,”太子心有余悸地喝了口茶,“你不知道背不出書來,父皇的臉色有多嚇人,要生吃了我似的。”

  楚靈芸含笑道:“有那麼嚇人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太子撇撇嘴,道:“你小時候伶牙俐齒,冰雪聰明,父皇問什麼都答得出來,他當然不會說你了。”

  “皇兄原來是在埋怨自己小時候太笨拙了,”楚靈芸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不過皇兄現在放心就是,臣妹不會和幼時一樣,在皇兄背不出書的時候作怪叫了。”

  “哼,”太子咬牙切齒地別過臉去,“就算是你現在不在身邊,你小時候帶給我的陰影也揮之不去。”

  “你們只是發蒙的時間不同罷了,一個早一個晚而已,”陳皇後在他們之間打了個圓場,“你妹妹去了三年剛回來,還要找她鬥嘴,你看你這個做哥哥的。”

  太子白眼一翻,不願再理她們。

  楚靈芸又逗了皇兄一會,看到緗荷在門外向她招手,便對皇後說:“母後,我現在要去信陽殿,先告辭。”

  陳皇後頷首致意,道:“你自己小心點,端王和准王妃都是厲害角色,別讓他們看出端倪來。”

  楚靈芸正色道:“我心中有底。”

  太子見楚靈芸走遠了,才對母後說:“你不知道,父皇對我說過,要立芸兒為太子呢。”

  陳皇後差點把嘴中的茶水噴出來,“你開什麼玩笑,哪裡有公主做太子的。”

  “可是父皇就是這麼說的,母後不信可以去問太傅,”太子著急道,“父皇說,我要是再不認真學習,就讓芸兒做太子。”

  陳皇後笑著安撫道:“皇上還不是看你對待學習實在太輕率了,為了讓你上點心,故意騙你的。”

  “不是,”太子神情認真道,“父皇那日差點立下詔書,說是要廢了我。”

  “這不可能,你說皇上一時氣急了要廢掉你立端王,本宮還有幾分相信,你要說皇上立靈芸為太子,那可真是滑稽之談。”

  太子懊惱地說道:“母後怎麼不相信我,你和父皇一樣,只在乎芸兒。”

  “你這麼大了怎麼還和妹妹爭風吃醋,”陳皇後看著兒子真是苦笑不得,“你還是好好用功讀書吧,省得靈芸聽見了又笑話你。”

  太子見母後根本不信的樣子,也只好把嘴巴閉上。

  楚靈芸讓緗荷回房間後,獨自一人去了信陽殿。

  她進去的時候,正巧遇上端王和准王妃在樹蔭中下棋,兩個人頭對著頭,時不時相視一笑,儼然一對小夫妻的樣子。

  楚靈芸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站在一旁,也不驚動他們。目前局勢明了,楚縱歌明顯處於下風,可他的布局中明顯有幾處不應該的破綻,她奇怪地看過去,卻對上楚縱歌曖昧的眼神。

  原來是故意讓棋給准王妃讓她開心,楚靈芸無趣地閉上嘴,這樣夫妻間下的感情棋有什麼意思。

  薛榮華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衝她嫣然一笑道:“你快幫你端王哥哥看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落子。”

  楚靈芸故作認真地看了一會,“嗯,臣妹也不知道如何下,端王哥哥不如早些認輸吧,我看是贏不了皇嫂了。”

  楚縱歌輕輕一笑,裝出遺憾的樣子,“看來又要出給王妃了,真是可惜。”

  薛榮華得意洋洋地捏著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楚縱歌的破綻處,“你從誰那裡學來的棋藝,這是輸給我的第六盤了。”

  “我自學的,哪有你那樣好的條件能有別人來教。”

  “我也是自學的,不過我這自學可要比你厲害,看來還是我的資質好啊。”

  楚靈芸聽著兩人打趣半天,不由插嘴道:“我在西戎學過一些棋藝,不知道效果如何,還沒找人試過。”

  薛榮華一愣,旋即笑道:“不如你和你皇兄切磋一盤,試探棋藝水平?”

  楚靈芸擋住楚縱歌要掃亂棋盤的手,“我想和皇嫂下一盤,就接在皇兄這邊下。”

  楚縱歌倒是不介意,“我已經是死局了就看芸兒如何起死回生了。”

  薛榮華掃了一眼對面整裝待發的楚靈芸,竟然生出一絲膽怯,這是對戰任何人都沒有過的。

  楚靈芸順手捏起一枚黑玉棋子,點在棋盤上,眼底閃過一絲驕傲的亮光,“皇嫂,請。”

  才下過六子,棋局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薛榮華怔怔地瞪著眼前的棋盤,立刻推斷出來前面幾局都是楚縱歌在糊弄她。

  楚縱歌也驚訝於楚靈芸精湛的棋藝,對著薛榮華噴火的眸子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皇兄皇嫂,我好像是贏了呢。”

  楚縱歌低頭一看,楚靈芸在西戎應該是有高人指點,這樣的棋藝水平,連他上陣都未必抵擋得住。

  楚靈芸欣喜地拍拍手,“西戎那位師傅真厲害,我以後可以靠這個吃飯了。”

  薛榮華被她逗得撲哧一笑,“你一個皇室公主還愁什麼吃飯的問題嗎。”

  楚靈芸正色道:“以後我行走江湖肯定是要有絕技加身,不能總靠變賣從皇宮裡帶出的東西度日。”

  她的表情十分認真坦蕩,讓薛榮華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楚靈芸四處看看,“皇兄,我聽太子說你買了個西戎奴婢回宮,她在哪裡呀?”

  “你說朱彤啊,”薛榮華莞爾一笑,“她在宰相府裡,沒到宮裡來。”

  “她的名字叫朱彤?”楚靈芸兩眼放光,“這個名字起得不錯。”

  “這是她從西戎帶過來的名字,並不是我取的。”

  楚靈芸歪著頭,“那她長得像西戎人嗎?”

  楚縱歌微微一笑,“人家還是個小孩子呢,眉眼沒張開。”

  楚靈芸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我還以為也能在這看到西戎人呢。”

  薛榮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了西戎三年,難道還沒有看夠嗎,好好看大秦的才子佳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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