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重歸於好

   老爺子從屋中走出,眉頭緊皺,嘴角叢生的紋路似乎在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一步步朝時楠靠近。

   時楠終於回了頭,手掌從茶杯移開,已經被燙的一片通紅,他的眼中也是通紅一片,眼淚在眼眶中隱隱約約地打轉,眼看著下一秒就要落淚。

   管家屏住呼吸,心中暗自嘆一口氣。

   老爺和少爺已經多久沒有見面了,自從時楠出了車禍,後面又變得偏激開始,父子二人以及變成陌路,看著就讓人心痛,今天若不是小小姐想出這樣的法子,兩個人還不知道多久才能見面,更不要說明白彼此的心思。

   父子二人就這樣對視著,時渠盡量讓脊梁挺直,像時楠記憶中那樣高大,時楠的目光卻集中在父親鬢角的白發上,雖然早就從照片中知道時渠這些年操心不少,比以前蒼老了許多,但親眼看著,卻讓他心底更是隱隱作痛。

   時楠回過頭,看著時蘊唇畔浮現的溫柔笑容,心中就算有怒火也發不出來,連帶著還有一絲絲的慶幸,慶幸父親還活著,但那一絲怒氣卻依舊揮散不去,縈繞在他的頭頂。

   都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理智。

   也不想想,若是老爺子真的死了,時蘊想要拿走家產就應該在第一時間發喪,怎麼會先將自己叫來,更不要說試探著說什麼分一半家產之類的話,但當時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他也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然當真演的滴水不漏,在他的怒火中燒的責問下也絲毫不露怯,此刻看著父親安然無恙,又聽了自己剛才的那一系列話語,他忍不住站起身,聲音發顫。

   “原來你們都是在騙我,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時楠冷冷地說著,頭也不回地就要離開,“不管你們出於何種目的,這種狼來了的把戲,我以後也不會上當。”

   時楠氣衝衝地走到門口,恰在此時,時蘊的驚呼又從身後傳來。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幾乎是毫秒之間,時楠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快步就要上前攙扶老爺子,但轉身就看到老爺子依舊筆挺地站著,侄女唇畔的笑容依舊那樣溫柔,落在時楠眼中卻有些可惡。

   “大伯,不是要走嗎?怎麼又留下來?”

   還不都是因為你放的煙霧彈,時楠冷冷一哼,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卻偏偏拿時蘊沒有分毫辦法,這次再甩臉就走似乎又顯得有些可笑,他索性重新坐到茶桌前,將已經溫下來的茶水一飲而盡。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管家也扶著老爺子坐到沙發上,父子二人恰好是面對面坐著的,四目一對有些尷尬,卻又想好好打量彼此,氣氛一時之間陷入凝滯,時蘊的笑聲仿若銀鈴,剛好打破了這份尷尬,女孩指著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笑道:“剛才大伯打碎了這只茶杯,這可是爺爺最喜歡的一套茶具,總得賠償吧。”

   無論對時渠和時楠來說,一只茶杯又怎麼會放在眼中,但誰也沒想到時蘊提出這件事,一時之間有些無言,時楠半晌後才悶聲道:“那你想怎麼賠償。”

   時蘊眨了眨眼,意有所指,“茶杯和茶壺都是一套了,缺了一個就不成套,也不值錢了,這又是爺爺最喜歡的,大伯說怎麼辦。”

   “我再買一套送來好了。”時楠以往總是陰陰沉沉的,今兒被時蘊一通戲耍,心中說不出的憋屈,“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像是刻意沒聽出時蘊的言外之音。

   時蘊抵著下頜,眼中滿是天真無邪,“一套茶具好尋,但是爺爺喜歡的可就難找了,是吧?”

   被孫女的目光看著,時渠也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什麼,啞聲道:“是啊,這麼多年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只被打碎的茶杯。”

   這麼多茶杯,茶杯之間又有什麼區別,時楠卻明白時渠指的是什麼,低下頭不說話。

   時蘊建議,“不如我幫大伯想個法子?”

   “你說吧。”時楠聳了聳肩,一副認栽的模樣。

   “你看爺爺是不是比你以前見到的時候蒼老了許多,畢竟和爺爺以前一起在商海縱橫的人現在早就不問世事,頤養天年,我父親性子軟弱,爺爺只好勞心勞力。”

   時蘊順著往下說,時楠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忽然打住,“你不會想讓我管理公司吧?”

   時蘊和爺爺對視一眼,兩人顯然早就通過氣,時渠朝著兒子點了點頭,時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時蘊是瘋了不成,這樣大的家業,就算是再矜持再淡泊的人都會忍不住犯下貪念,她已經是時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就算是對時老爺子敬愛有加,但只要老爺子百年之後,這份家業還不落到時蘊手中,現在她竟然主動要讓出這樣龐大的財富。

   更何況時楠本就聰慧異常,已經明白今天這件事的策劃就是時蘊,她費盡心思想讓自己和父親和好,難道就是為了讓出這份家業?

   他有些不理解了,目光死死盯著時蘊,“你可要想好了,這是一份尋常人想也想不到的數字。”

   時蘊反問,“剛才我提議和大伯平分家業,你又為什麼不答應呢?”

   “我是為了……”為了老爺子,他已經老爺子被時蘊害死,當然要想辦法幫父親報仇,怎麼可能和仇人同流合污,只是這句話他還沒出口,看著時蘊柔美的面龐,那雙泉水般的目光,他忽然明白了時蘊的意思。

   時蘊——也是為了老爺子。

   當年的事一直是老爺子的心結,時蘊不願意看著祖父晚景凄涼,和自己的兒子到死都生活在誤會中。

   但就因為這樣,就要讓出這份家業?時楠心驚肉跳,沒料到一個女孩竟然會如此高潔,憑心而論若是換位思考,自己是否能在易地而處的情況下保持淡然。

   時渠感慨似的看著時蘊和時楠,心中千轉百回。

   當年他日日將這個大兒子帶在身邊,何嘗不是覺得對方和自己最像,外表狡猾實際上重感情,比較起來二兒子簡直不像是自己的種,而到了時蘊這一代,對方外表溫和內心卻極有主意,看出自己和大兒子都抹不開面子,想出這樣的辦法讓他們中歸於好。

   這不稀奇,最稀奇的是時蘊竟然真的對如此巨大的一筆財富斯毫不動心,三言兩語間就讓給大兒子,沒有分毫留戀。

   時楠和時渠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任誰也沒想到時蘊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你呢?”時楠看向時蘊,“你以後怎麼辦。”

   時蘊抿了抿唇,笑容溫和,說出口的話語卻讓人感覺到心驚膽顫,“大伯和爺爺不會以為我不愛財吧,財富,當然人人都喜歡。”尤其是重生一世,她比誰都明白財和權的重要性,“只是我想要的,我會自己想辦法賺回來,”

   時楠心中發笑,甚至嗤之以鼻,只是看著時蘊的表情,他卻覺得這並非虛言。

   “你還不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吧,一個人白手起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到這種高度。”

   “那爺爺呢?”時蘊看向時渠,“時家的財富難道不是爺爺當初賺回來的?”

   時渠一時啞然,時家財富大部分是他當初打拼來的不假,但當年時渠的父親,也就是時蘊的太爺爺本身也是個富裕的,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時渠的起點原本就比旁人高得多。

   到了這種地步時楠終於相信了,時蘊是真的不在乎這些財富,更在乎親人的心情,這樣的孩子,怎麼可能是時景的女兒,和懦弱自私的弟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說到這裡,時楠忽然挑眉,“你父親和母親現在如何了?”

   時楠是從小看不上時景的,雖然兩人是兄弟,但根本天差地別,當年時楠從佣人口中知道時景表面上對自己和父親唯唯諾諾,但暗地裡會欺負恐嚇佣人,就明白了時景的表裡不一,自己和父親以前分道揚鑣,時景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氣。

   提到那兩個人,時蘊面上沒有分毫動容,似乎在談論什麼無關話題般,淡淡道:“我和他們分開了。”

   這個分開,顯然大有深意,時楠疑惑道:“你如果不要時家的產業,又離開了自己的父母,以後要如何生活?”

   時蘊聽得出來,這個大伯是在給自己安排後路,甚至已經准備投桃報李,在接手時家的產業後給自己安頓個好的去處,雖然,他並不需要這些。

   “大伯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

   時楠咳嗽一聲,似乎漫不經心道:“反正我那個房子也空得很,不如你和老爺子都住過來算了,我也好就近照顧你們,或者我搬過來也一樣。”

   時渠也咳嗽一聲,也接話,“我在這住了這麼久,搬家不方便,還是你早點搬進來吧,在外面住了那麼久像什麼樣子,還有,來的時候給我帶一套新的茶具。”

   老爺子的面色看似嚴肅,實際上也是想要和兒子在一起住,時楠撇了撇嘴,無奈道:“以前在你身邊也沒看你多喜歡喝茶,給你隨便買一套好了。”

   “臭小子。”時渠輕輕拍著兒子的頭,佯裝動怒,“就知道糊弄老子。”

   “誰讓我現在窮得很。”時楠撇了撇嘴,恢復以前的痞子模樣,“等我有錢了再買好的。”

   “哼!”

   老爺子看似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內心卻是一片溫暖,他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和兒子這樣說過話了,當年的車禍帶給父子二人的不但是陌路決裂,也讓時楠性格大變,變得狂躁又不遜,甚至自暴自棄,現在兩人一來一回地對話,仿佛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美好時光。

   時蘊看著兩人鬥嘴,心中被冰封的禁地也仿佛稍稍有了溫度,上一世的爺爺孤獨而終,至死都不曾與兒子和解,這一世兩人能重歸於好,其實也是剛好有了個台階,再加上多年過去曾經的嫌隙早就不見。、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或許重生而來,就是為了讓曾經的遺憾不再成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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