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推辭

   陳叔將車開往時家祖宅的方向,路上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中觀察著時蘊,生怕看到什麼傷心的表情。

   在陳叔看來這對父母實在是太過分了,一個將女兒當成能獲取更大利益的工具,另一個則偏愛著虛偽的養女,恨不得讓自己的女兒成為養女的踏腳石。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一對父母,小姐從時家離開是正確的,這個家中也只有老爺子對這個孫女才是真心的。

   “小姐。”陳叔小心翼翼地說著,時蘊抬頭,微微笑著。

   “陳叔?”

   看起來並不太傷心,讓陳叔放心許多,“以後您准備怎麼辦呢?”他接了句,“無論如何我都會跟在您的身邊。”

   時蘊啞然失笑,“陳叔是怕我難過?”

   陳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注意著前方的路況,時蘊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怎麼會傷心,應該是解脫才對。”這一世的父母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固執,不正好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放棄這兩個人,否則難免會有血緣這道坎過不去呢。

   “那就好,那就好。”陳叔嘿嘿笑著,顯然是真的擔心她,讓時蘊心中一陣溫暖,陳叔又忽然想到什麼,氣得皺眉,“只是便宜了時柔,以後她就是芸茹和時景名正言順的養女了。”

   “時柔?”時蘊唇畔忽然有了莫名的笑容,她想到時柔之前躊躇滿志的模樣,笑容越發濃郁,“很多事情說不定啊,有的人庸庸碌碌一輩子,看似渾噩,說不定也是一種平凡的幸福,也有人想要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甚至不惜用盡手段,但結果卻未必盡如人意。”

   陳叔雖然有些不太理解時蘊的話語,卻也聽出她並不看好時柔,不禁疑惑。

   “小姐是覺得,時柔在時家待不下去?”

   “母親的性子可並不寬容呢。”

   時蘊淡淡地說了句,陳叔想到芸茹往日趾高氣揚的模樣,也覺得時柔不太可能那麼順利就在時家落足,畢竟時景已經顯露出了那份齷齪的心思,芸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忍受。

   “只可惜這次她還是要嫁入凌家,雖然是用那種惡心的手段……”

   聽到這一點,時蘊搖了搖頭,泉水般的眸子似是已經洞察一切。

   “陳叔,你錯了。”

   陳叔有些不解,時蘊解釋道,“凌家之前以為設計套住了我,所以才信心滿滿地前往時家,但後來知道是時柔李代桃僵後卻翻了臉,只是當時的情況不允許她們翻臉,你知道凌老太太為什麼會那麼快答應讓時柔嫁進去嗎?”

   陳叔的眼睛驟然瞪大,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司機,以前也在時渠身邊待了不少年,耳濡目染看到了許多東西,後來被派到時蘊身邊也是希望很多事情能幫襯著這個孫女,只是時蘊的聰慧讓陳叔向來很省心。

   現在聽小姐一說,他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點。

   “您是說,時柔未必能嫁入凌家?”

   “不錯。”時蘊點了點頭,凌家老太人老成精,她的狡猾和手段早就超出常人,“之所以蔡一梅能答應的這麼痛快,也是為了爭取時間,在時柔和凌晨訂婚之前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若是有時家作為庇佑,時柔應該也不會出什麼意外,畢竟凌家也不想招惹時家這樣的敵人,但如果時柔被趕了出去,到時候凌家能做的事,可就不少了。”

   陳叔打了個寒顫,絕難想像在蔡一梅看似慈眉善目的面貌下竟然藏著這樣的陰暗心思,如果時柔出了什麼意外,這場定親自然也就不了了,凌晨日後還能和別的家族結親,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畢竟時柔只是養女,能帶來的利益有限。

   “這樣說來時柔可就慘了。”陳叔露出笑容,他早就討厭那個面上楚楚可憐實際上心若蛇蠍的女孩,那麼多次暗中陷害小姐,還挑撥時家人的關系,如果時柔出了什麼意外,他可是很樂於看到的。

   “也不一定。”

   時蘊想到前世的時柔,那時候女孩用的手段可比現在陰毒多了,現在的時柔剛剛從孤兒院出來,還沒得到什麼成長,但經過了這麼多的挫折後,若是再沒有半點長進,也就不是時柔了。

   “時柔如果真的被母親趕了出去,應該會有辦法自救,至少也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如果凌家發現時柔的手段和心機超出她們的想像,應當也會讓時柔在凌晨身邊,至少能出謀劃策。

   陳叔搖了搖頭,發現事情比自己想像中復雜得多,兩邊都在博弈啊。

   “唉,看來凌家和時柔都不是什麼好貨。”

   “就看是凌家先出手,還是小柔先證明自己的價值了。”

   時蘊不再多語,閉上眸,在腦海中開始推演。

   之前在時家的時候束手束腳,現在出來了,她應該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畢竟只有實力才是唯一能靠得住的東西,既然已經知道了世界的走向,還不加以利用的話,也對不起上一世的慘死呢。

   時老爺子坐在祖屋中太師椅上,目光沉凝看向屋外,一雙外人看來垂垂老矣的眼睛卻比尋常人更加明亮,他的手掌在膝蓋摩挲,思想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直到管家通報,時小姐已經回來,他才緩緩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爺爺。”輕柔的聲音飄入耳中,時渠臉上不由自主帶了微笑,看向緩緩走來的孫女,女孩目光澄淨沒有分毫雜質,仿若剛出生的孩童,看向自己的時候滿是孺慕之情。

   “乖,回家就好。”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讓時蘊面上的笑容更深。

   “看來爺爺已經知道所有的事了?”

   “嗯。”時老爺子沒有否認,雖然很多人都在說時渠已經老了,但是從來沒有人敢輕視他,他在公司中的威信和掌控力無人能及,更不要說自己家發生的事,從時蘊離開時家的那一刻起,時渠已經將整件事情的經過知道的清清楚楚。

   “爺爺,我以後不回去了,你會不會也趕我走。”

   聽到這樣的話語,時渠故意氣得吹胡子,“你個調皮鬼,還趕你走,你現在心裡有一本賬,聰明得很,到時候不要把爺爺趕走就好了。”

   時蘊吐了吐舌頭,大概只有在這個老人面前,她才可以毫無保留地做自己,而不需要擔心那麼多的陰謀詭計和暗中算計。

   女孩蹲下身,輕輕錘著老人的膝蓋,這是很早以前留下的老傷,年輕的時候看不出來什麼,現在時渠每逢陰雨天都會疼得顫抖,平常也是隱隱作疼,不時用手掌撫摸。

   但這樣的傷時渠從來不曾給別人提起,就算是親人也一樣,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自己看了出來,最近幾次來到家中總是會給他按摩膝蓋,而且時渠能看得出來,這樣的舉動並非殷勤討好,而是這個丫頭真的希望自己能舒服點,高興點。

   和自己的兒子還有兒媳完全是不同的類型,時渠眼睛有點濕潤,卻假裝看向遠處。

   “臭丫頭,你知道我早點死,其實是對你有好處的吧。”

   時渠年齡已經大了,按理說早就應該放權,但他不放心,曾經精明能干的長子遭遇車禍後性情大變,也無法留下後代,而時景又是個懦弱無能,偏聽偏信的,家業交到對方手裡遲早要敗光,算來算去竟然只有這個孫女堪當重任,只是年齡有點太小了點。

   但時渠留下遺囑,自己如果有什麼意外,所有的家產都由時蘊繼承,這也是時景和芸茹對這個女兒一直忌憚的原因所在吧。

   “爺爺少胡說八道了,你死了,我就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時蘊淡淡說著,語氣很平淡,沒有急切辯解,也聽不出太多難過,時渠卻笑容更勝。

   “你這丫頭,看起來文文弱弱,心裡其實比誰都有主意,其實幾個月前的那場車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要不然你怎麼變得這麼聽話,我還記得當初天天和我瞪眼睛呢。”

   時蘊抬頭,看著這個皺紋叢生的老爺子,“那您是希望我繼續和你吹胡子瞪眼睛,還是像現在這樣。”

   時渠摸了摸孫女的腦袋,輕輕點了點她鼻尖,“我呀,倒是希望你像以前一樣調皮,現在這樣不好,你太聰明了,人越是聰明,越是能看穿別人的虛情假意,爺爺寧可你糊糊塗塗的。”

   時蘊搖了搖頭,她現在的聰明是從一場生死換來的,“我寧可聰明一點,那些虛情假意終究是假的,我被哄著又有什麼開心的。”

   時老爺子打量著這個孫女,忽然做出重大決定般,招來管家。

   “蘊兒。”

   “嗯?”時蘊站起身,似乎明白了什麼。

   “從今天開始,時家的產業歸你了。”

   管家瞳孔一縮,看向時蘊,雖然早就知道老爺子看重這個孫女,但是時蘊才十五歲,現在就讓她掌管一個商業帝國會不會有點太早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時蘊臉上也沒有半點驚喜,“爺爺,我不要。”

   老爺子一滯,“是不要,還是不想要。”

   “不要,也不想要。”時蘊是真的對時家這個商業帝國不感興趣,不是說不好,只是早就打上了老爺子的烙印,她現在還記得當初的自己承受了多少流言,又花費了多大的代價才將整個帝國清理干淨,又重新整合,但那些倚老賣老,以為自己是托孤重臣的股東還是配合凌晨和時柔在身後捅了她一刀。

   時老爺子看著時蘊,越發感覺自己看不穿這個孫女,“蘊兒,你可要想好了,多少人都爭著搶著想要,你今天不要,以後我也未必會給你。”

   “我想好了。”時蘊點了點頭,沒有分毫遲疑,“更何況,這個帝國原本就有一個更適合的人選。”

   “誰?”時渠皺眉,不明白除了時蘊,自己還能降這些東西托付給誰,雖然孫女的年齡看起來有點小,但心智絕對已經足夠成熟,能擔當得起這份事業。

   “您的兒子——時楠。”時蘊沒有半分不舍,就將這樣貴重的禮物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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