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寨下挑戰
劉尋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尋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梁人驚憂而出,因俘獲而還。帝以詔書讓尋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尋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雨積旬,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今山東省聊城市西南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為京敵,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復問尋決勝之策,尋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尋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飢邪?”乃遣中使往督戰。尋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尋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復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眾莫之測。尋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眾失色。後數日,尋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尋大敗,奔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劉岩逆婦於楚,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乙未,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綰為北路行營都制置使,兼中書令王宗播為招討使,攻秦州;兼中書令王宗瑤為東北面招討使,同平章事王宗翰為副使,攻鳳州。
庚戌,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為管內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討使、守侍中、齊國公,鎮潤州,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為巡屬,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初,帝為均王,娶河陽節度使張歸霸女為妃,即位,欲立為後。後以帝未南郊,固辭。九月,壬午,妃疾甚,冊為德妃,是夕,卒。
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謂當為天子,遂謀作亂。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將出葬,友敬使腹心數人匿於寢殿。帝覺之,跣足逾垣而出,召宿衛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壬子,捕友敬,誅之。帝由是疏忌宗室,專任趙岩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鹹居近職,參預謀議,每出兵必使之監護。岩等依勢弄權,賣官鬻獄,離間舊將相,敬翔、李振雖為執政,所言多不用。振每稱疾不預事,以避趙、張之族,政事日紊,以至於亡。劉尋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宮火。自得成都以來,寶貨貯於百尺樓,悉為煨燼。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蜀主閉門不內。庚申旦,火猶未熄,蜀主出義興門見群臣,命有司聚太廟神主,分巡都城,言畢,復入宮閉門。將相皆獻帷幕飲食。
(二天後)壬戌,蜀大赦。
(二天後)乙醜,改元
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克固鎮,與秦州郭守謙戰於泥陽川。蜀兵敗,退保鹿台山。辛未,王宗綰等敗秦州兵於金沙谷,擒其將李彥巢等,乘勝趣秦州。興州刺史王宗幸克階州,降其刺史李彥安。甲戌,王宗綰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彥德。蜀軍至上染坊,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宗絳入秦州,表排陳使王宗儔為留後。劉知俊攻霍彥威於汾州,半歲不克,聞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遷成都。知俊解圍還鳳翔,終懼及禍,夜帥親兵七十人,斬關而出,庚辰,奔於蜀軍。王宗綰自河池、兩當進兵,會王宗瑤攻鳳州,癸未,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韜知岐王衰弱,十二月,舉耀、鼎二州來降。彥韜即溫韜(起初,華原賊帥溫韜聚眾嵯峨山,暴掠雍州諸縣,唐帝諸陵發之殆遍。公元九一一年三月,岐王募華原賊帥溫韜以為假子,以華原為耀州,美原為鼎州。置義勝軍,以溫韜為節度使。)也。乙未,詔改耀州為崇州,鼎州為裕州,義勝軍為靜勝軍,復彥韜姓溫氏,名昭圖,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置武興軍於鳳州,割文、興二州隸之,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為節度使。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岩,以吳越王镠為國王而己獨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岩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為天子!安能梯航萬裡,遠事偽庭乎!”自是貢使遂絕。這個劉岩倒是膽子夠大的!
均王上貞明二年(丙子,公元九一六年)
春,正月,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召為左右拾遺,充崇政院直學士。衡王友諒貴重,李振等見,皆拜之愚獨長揖,帝聞而讓之,曰:“衡王於朕,兄也,朕猶拜之,卿長揖,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拜之宜也。振等陛下家臣。臣於王無素,不敢妄有所屈。”久之,竟以抗直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為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辛醜夜,吳宿衛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發庫兵討徐知訓。知訓將出走,嚴可求曰:“軍城有變,公先棄眾自去,眾將何依!”知訓乃止。眾猶疑懼,可求闔戶而寢,鼾息聞於外,府中稍安。壬寅,謙等陳於天興門外,諸道副都統朱瑾自潤州至,視之,曰:“不足畏也。”返顧外眾,舉手大呼,亂兵皆潰,擒謙、球,斬之。
帝屢趣劉尋戰,尋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歸晉陽。尋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系茲一舉,將軍勉之!”尋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為備,潰亂而走。詰旦,尋自莘縣悉眾至城東,與延直餘眾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尋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存審為方陳於東南,尋為圓陳於其中間,四面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尋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為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尋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僕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為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河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為變,收德倫,斬之。
帝聞劉尋敗,又聞王檀無功,嘆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復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尋不至,己巳,即以尋為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名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名州刺史。
劉尋既敗,河南大恐,尋復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癸卯,出宋門,其夕,復自水門入,大噪。縱火剽掠,攻建國門,帝登樓拒戰。龍驤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賊以油沃幕,長木揭之,欲焚樓,勢甚危。晏球於門隙窺之,見賊無甲胄,乃出騎擊之,決力死戰,俄而賊潰走。帝見騎兵擊賊,呼曰:“非吾龍驤之士乎,誰為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餘軍不動。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遲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討亂者,闔營皆族之,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吳越王镠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岳、荊南道入貢。光業,日休之子也。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眾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镠貢獻之勤,壬戌,加镠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镠之入貢,利於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竇夢征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夢征,棣州人也。
甲子,吳潤州牙將周郊作亂,入府,殺大將秦師權等,大將陳佑等討斬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太保致仕趙光逢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綰為東北面都招討,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為第一、第二招討,將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為西北面都招討,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儔、匡國軍使唐文裔為第一、第二、第三招討,將兵十二萬出秦州,以伐岐。
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復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面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號百萬,自麟、勝攻晉蔚州,陷之,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遣使以木書求貨於大同防御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契丹進攻雲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晉王還晉陽。王性仁孝,故雖經營河北,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將兵救雲州,行至代州,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以李存璋為大同節度使。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欲降,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啖人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轅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眾三千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尺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使。於是河北皆入於晉,惟黎陽為梁守。晉王如魏州。
吳光州將王言殺刺史載肇,吳王遣楚州團練使李厚討之。廬州觀察使張崇不俟命,引兵趣光州,言棄城走。以李厚權知光州。崇,慎縣人也。
庚申,蜀新宮成,在舊宮之北。
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琅邪忠毅王王檀,多募群盜,置帳下為親兵。己卯,盜乘檀無備,突入府殺擅。節度副使裴彥帥府兵討誅之,軍府由是獲安。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綰等出大散關,大破岐兵,俘斬萬計,遂取寶雞。己醜,王宗播等出故關,至隴州。丙寅,保勝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岌畏岐王猜忌,帥其眾二萬,棄城奔於蜀軍。蜀兵進攻隴州,以繼岌為西北面行營第四招討。劉知俊會王宗綰等圍鳳翔,岐兵不出。會大雪,蜀主召軍還。復李繼岌姓名曰桑弘志。弘志,黎陽人也。
丁酉,以禮部侍郎鄭玨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玨,綮之侄孫也。
己亥,蜀大赦。
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為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朱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即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天漢,國號大漢。
楚王殷聞晉王平河北,遣使通好。晉王亦遣使報之。
是歲,慶州叛附於岐,岐將李繼陟據之。詔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為西面行營馬步都指揮使,將兵討之,破岐兵,下寧、衍二州。
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其侄灌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晉王以承業故,皆擢用之。承業治家甚嚴,有侄為盜,殺販牛者,承業立斬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王以灌為麟州刺史,承業謂灌曰:“汝本車度一民,與劉開道為賊,慣為不法,今若不悛,死無日矣!”由此灌所至不敢貪暴。
吳越牙內先鋒都指揮使錢傳向逆婦於閩,自是閩與吳越通好。
閩鑄鉛錢,與銅錢並行。
初,燕人苦劉守光殘虐,軍士多歸於契丹。及守光被圍於幽州,其北邊士民多為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強大。契丹王阿保機自稱皇帝,國人謂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為皇後,置百官。至是,改元神冊。述律後勇決多權變,阿保機行兵御眾,述律後常預其謀。阿保機嘗度磧擊黨項,留述律後守其帳,黃頭、臭泊二室韋乘虛合兵掠之。述律後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奮擊,大破之,由是名震諸夷。述律後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晉王方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為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機,以叔母事述律後。
劉守光末年衰困,遣參軍韓延徽求援於契丹。契丹主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馬於野。延徽,幽州人,有智略,頗知屬文。述律後言於契丹主曰:“延徽能守節不屈,此今瞎賢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禮而用之。”契丹主召延徽與語,悅之,遂以為謀主,舉動訪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裡,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諸國,延徽有肋焉。頃之,延徽逃奔晉陽。晉王欲置之幕府,掌書記王緘疾之。延徽不自安,求東歸省母,過真定,止於鄉人王德明家,德明問所之,延徽曰:“彼自吾來,如喪手目;今往詣之,彼手目復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復入契丹。契丹主聞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鄉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歸,恐不聽,故麼歸耳。”契丹主待之益厚。及稱帝,以延徽為相,累遷至中書令。晉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書於晉王,敘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正懼王緘之讒耳。”因以老母為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心不南牧。”故終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為寇,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貞明三年(丁醜,公元九一七年)
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像先救穎州,既至,吳軍引還。
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尋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晉王之弟威塞軍防御使存矩在新州,驕惰不治,侍婢預政。晉王使募山北部落驍勇者及劉守光亡卒以益南討之軍。又率其民出馬,民或鬻十牛易一戰馬,期會迫促,邊人嗟怨。存矩得五百騎,自部送之,以壽州刺史盧文進為裨將。行者皆憚遠役,存矩復不存恤。甲午,至祁溝關,小校宮彥璋與士卒謀曰:“聞晉王與梁人確鬥,騎兵死傷不少。吾儕捐父母妻子,為人客戰,千裡送死,而使長復不矜恤,奈何?”眾曰:“殺使長,擁盧將軍還新州,據城自守,其如我何!”因執兵大噪,趣傳舍,詰朝,存矩寢未起,就殺之,文進不能制,撫膺哭其屍曰:“奴輩既害郎君,使我何面復見晉王!”因為眾所擁,還新州,守將楊全章拒之。又攻武州,雁門以北都知防御兵馬使李嗣肱擊敗之。周德威亦遣兵追討,文進帥其眾奔契丹。晉王聞存矩不道以致亂,殺侍婢及幕僚數人。
初,幽州北七百裡有渝關,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才數尺,旁皆亂山,高峻不可越。比至進牛口,舊置八防御軍,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軍食,不入於薊,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士衣。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輒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為田園,力戰有功則賜勛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及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每芻牧於營、平之間。周德威又忌幽州舊將有名者,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樓櫓,敵以水沃之,火愈熾。”契丹主大喜,即選騎三萬欲攻幽州,述律後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後曰:“幽州城亦猶是矣。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無食,不過數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為中國笑,吾部落亦解體矣。”契丹主乃止。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為刺史,使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契丹主帥眾三十萬救之,德威眾寡不敵,大為契丹所敗,奔歸。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俘獲而還。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聲言有眾百萬,稟車毳幕彌溫山澤。盧文進教之攻城,為地道,晝夜四面俱進,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為土山以臨城,城中熔銅以灑之,日殺千計,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王言與梁相持河上,欲分兵則兵少,欲勿救恐失之,憂形於色,謀於諸將,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頡利,今吾有猛將三人,復何憂哉!”存審、寶以為虜無輜重,勢不能久,俟其野無所掠,食盡自還,然後踵而擊之。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變生於中,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為前鋒以赴之。”王曰:“公言是也。”即日,命治兵。夏,四月,晉王命嗣源將兵先進,軍於淶水,閻寶以鎮、定之兵繼之。
吳升州刺史徐知誥治城市府舍甚盛。五月,徐溫行部至升州,愛其繁富。潤州司馬陳彥謙勸溫徙海軍治所於升州,溫從之,徙知誥為潤州團練使。知誥求宣州,溫不許,知誥不樂。宋齊丘密言於知誥曰:“三郎驕縱,敗在朝夕。潤州去廣陵一水耳,此天授也。”知誥悅,即之官。三郎,謂溫長子知訓也。溫以陳彥謙為鎮海節度判官。溫但舉大綱,細務悉委彥謙,江、淮稱治。彥謙,常州人也。
高季昌與孔京修好,復通貢獻。
第270卷
【後梁紀五】起強圉赤奮若七月,盡屠維單閼九月,凡二年有奇。
均王中貞明三年(丁醜,公元九一七年)
秋,七月,庚戌,蜀主以桑弘志為西北面第一招討,王宗宏為東北面第二招討。己未,以兼中書令王宗侃為東北面都招討,武信節度使劉知俊為西北面都招討。
晉王以李嗣源、閻寶兵少,未足以敵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審將兵益之。
蜀飛龍使唐文衣居中用事,張格附之,與司徙、判樞密院事毛文錫爭權。文錫以女適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庾傳素之子,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衣從而譖之。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子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沒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為榮經尉;傳素罷為工部尚書。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事。凝積,傳素之再從弟也。
癸巳,清海、建武節度使劉岩即皇帝位於番禺,國號大越,大赦,改元乾亨。以梁使趙光裔為兵部尚書,節度副使楊洞潛為兵部侍郎,節度判官李殷衡為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建三廟,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謙曰代祖聖武皇帝,兄害隱曰烈宗襄皇帝。以廣州為興王府。
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李嗣源、閻寶、李存審步騎七萬會於易州,存審曰:“虜眾吾寡,虜多騎,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虜以萬騎蹂吾陳,吾無遺類矣。”嗣源曰:“虜無輜重,吾行必載糧食相隨,若平原相遇,虜抄吾糧,吾不戰自潰矣。不若自山中潛行趣幽州,與城中合勢,若中道遇虜,則據險拒之。”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逾大房嶺,循潤而東。嗣源與養子從珂將三千騎為前鋒,距幽州六十裡,與契丹遇。契丹驚卻,晉兵翼而隨之。契丹行山上,晉兵行潤下,每至谷口,契丹輒邀之,嗣源父子力戰,乃得進。至山口,契丹以萬餘騎遮其前,將士失色。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胄揚鞭,胡語謂契丹曰:“汝無故犯我疆場,晉王命我將百萬眾直抵西樓,滅汝種族!”因躍馬奮槁,三入其陳,斬契丹奠長一人。後軍齊進,契丹兵卻,晉兵始得出。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為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將至幽州,契丹列陳待之。存審命步兵陳於其後,戒勿動,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進,煙塵蔽天,契丹莫測其多少。因鼓噪合戰,存審乃趣後陳趣乘之,契丹大敗,席卷其眾自北山去,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兵追之,俘斬萬計。辛醜,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見之,握手流涕。契丹以盧文進為幽州留後,其後又以為盧龍節度使,文進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晉人自瓦橋運糧輸薊城,雖以兵援之,不免抄掠。契丹每入寇,則文進帥漢卒為鄉導,盧龍巡屬諸州為之殘弊。
劉尋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九月,落尋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己亥,加吳越王镠天下兵馬元帥。
晉王還晉陽。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谷,收市兵馬,征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王或時須錢蒲博及給賜伶人,而承業靳之,錢不可得。王乃置酒錢庫,令其子繼岌為承業舞,承業以寶帶及幣馬贈之。王指錢積呼繼岌小名謂承業曰:“和哥乏錢,七哥宜以錢一積與之,帶馬未為厚也。”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承業俸祿,此錢,大王所以養戰士也,承業不敢以公物為私禮。”王不悅,憑酒以語侵之,承業怒曰:“僕老敕使耳!非為子孫計,惜此庫錢,所以佐王成霸業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問僕為!不過財盡民散,一無所成耳。”王怒,顧李紹榮索劍,承業起,挽王衣泣曰:“僕受先王顧托之命,誓為國家誅汴賊,若以惜庫物死於王手,僕下見先王無愧矣。今日就王請死!”閻寶從旁解承業手令退,承業奮拳毆寶踣地,罵曰:“閻寶,朱溫之黨,受晉大恩,曾不盡忠為報,顧欲以諂媚自容邪!”曹太夫人聞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頭,謝承業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心且得罪於太夫人,七哥為吾痛飲以分其過。”王連飲四卮,承業竟不肯飲。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承業曰:“小兒忤特進,適己笞之矣。”明日,太夫人與王俱至承業第謝之。未幾,承制授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燕國公。承業固辭不受,但稱唐官以至終身。掌書記盧質,嗜酒輕傲,嘗呼王諸弟為豚犬,王銜之。承業恐其及禍,乘間言曰:“盧質數無禮,請為大王殺之。”王曰:“吾方招納賢才以就功業,七哥何言之過也!”承業起立賀曰:“王能如此,何憂不得天下!”質由是獲免。晉王元妃衛國韓夫人,次燕國伊夫人,次魏國劉夫人。劉夫人最有寵,其父成安人,以醫蔔為業。夫人幼時,晉將袁建豐掠得之,入於王宮,性狡悍妒,從王在魏。父聞其貴,詣魏宮上謁,王召建豐示之。建豐曰:“始得夫人時,有黃須丈人護之,此是也。”王以語夫人,夫人方與諸夫人爭寵,以門地相高,恥其家寒微,大怒曰:“妾去鄉時略可記憶,妾父不幸死亂兵,妾守屍哭之而去,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命笞劉叟於宮門。
越王岩遣客省使劉瑭使於吳,告即位,且勸吳王稱帝。這個南越王(封地在粵,即廣東一帶)劉岩真是夠哥們義氣,自己稱皇帝還勸著別的王侯也稱帝,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閏月,戊申,蜀主以判內樞密院庾凝績為吏部尚書、內樞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