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回:置之死地而後生

   慶雲皇帝,方少雲,魚鱗舞三個人的表情和心情幾乎都一樣,那就是:驚恐!

   方少雲驚恐的是:老太君這是中邪了嗎?怎麼干起這種自殺行為的事來?還是,她跟拓跋珪有仇啊?

   魚鱗舞則是莫名其妙外加憤怒!

   老太君這是怎麼了?不是在討論娶不娶東離國大公主的事嗎?為什麼轉變成了揣測拓跋珪造反?

   在皇帝和未來皇帝的面前說自己孫子有野心會造反,只怕天底下除了她柳老太君再沒旁人!

   “老太君!”魚鱗舞不滿地低喚了聲。

   柳老太君卻連眼神也沒飄向她,只是很嚴肅地看著面前的慶雲皇帝,一面繼續追問:“皇上,假如會有那麼一天,皇上你該如何?”

   還能如何?當然是殺了啊!難不成還將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讓,還再說一句“多謝”嗎?

   慶雲皇帝很不懂老太君這是要干什麼,他皺著眉頭,雙眼中射出鷹隼般的眼神審視著老太君,一字一句極其緩慢地問:“老太君這話,是何意?莫非是朕哪裡錯了,讓老太君不滿意麼?”

   “不,老身不敢。”老太君不慌不急地繼續說:“老身之所以這麼問,正是因為皇上您過於愛惜威國公,甚至到了將國家安危置之腦後的地步。”

   這話讓眾人更加不解。

   老太君也沒跟他們兜圈子,直言道:“皇上為威國公再娶平妻,還是身份貴重的異國公主,這份殊榮可說是曠古難見。但是皇上,您難道忘了威國公手中握有兵權,您就不怕哪天他生了異心時,這異國公主恰好是他最得力的臂助嗎?

   到時候威國公手中掌握的兵權,再加上東離國的襄助,大魏江山還能安穩嗎?”

   老太君的話讓慶雲皇帝猶如當頭一棒,想到這極有可能的事情,他的後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口中猶自遲疑道:“威國公向來忠心耿耿,這個,應該不會吧?老太君是否多慮了?”

   “是不是老身多慮,皇上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只是老身在定國公身邊多年,別的沒有懂得,卻是懂得兩個詞:人心易變,未雨綢繆。老國公曾說過,這天下間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一直不變,要想不讓這種變化發生,就只有防範於未然。

   皇上英明神武,如今老身還在,威國公與太子又曾交好,加上孫媳魚氏又是個只喜歡平靜的,所以現在沒有變化。

   但是誰敢保證娶了那瑞瑪公主後還能保持這種情況?瑞瑪公主進了門就是新歡,有道是舊愛難敵新歡,就算現在威國公還念著當初魚氏救他的恩情不會怎樣,但架不住瑞瑪公主的枕頭風啊!

   再等到老身故去,威國公難保不會眼熱權勢,在瑞瑪公主的煽動下生起謀逆之心。

   所以老身為了不讓拓跋氏一家的清譽蒙塵,不讓老公爺拿命拼下來的一世清名受辱,不想我拓跋氏全族的人命收到牽連,懇請皇上收回威國公的兵權,令他回到青羊城,從此斷絕青雲路,做個安分田舍翁。”

   老太君洋洋灑灑一篇話說完,當即拄著拐杖就對慶雲皇帝跪下了。

   慶雲皇帝心頭如同被敲響暮鼓晨鐘一般,腦子中轟然炸響——對啊,如果拓跋珪當真有一天起了謀叛心,那瑞瑪公主那麼愛著他,定然會全力襄助的。

   太子雖然聰敏,但是從沒掌管過軍權,更沒有學過行軍布陣,要是真動起手來,他可不是拓跋珪的對手。

   這時他可不再想拓跋珪會不會有這個野心了。在他心裡,男人天生就是追逐權力的,沒有哪個男人會放著能當上皇帝的機會不要,安分守已做個臣子的。

   以己度人,慶雲皇帝覺得換了自己是拓跋珪,絕對會在自己和老太君死後,毫不遲疑地造反。

   慶雲皇帝打了個冷戰——不行,他不能容許這事發生,決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再次承受兵火連天,顛沛流離的日子了!

   他虧欠這個兒子太多,他要用盡自己余生的全部力氣給兒子一個安穩繁華。

   可是如果真的按照老太君所說,將拓跋珪撤去兵權,並趕回青羊城,慶雲皇帝又覺得他做不到。

   不光是因為拓跋珪的生母流雲袖薛慰娘,就是對死去的定國公,活著的皇後,他都沒辦法這麼做——太絕情了!

   還有朝野上下的聲音,他們會怎麼想怎麼看這事?只會認為自己這個皇帝是個心機深重過河拆橋的無信小人!

   如果天下人都這麼看,那麼自己這個皇帝還會有威信嗎?

   即便這些顧慮通通拋開,但就大魏現在的軍隊來說,拓跋珪現在也不能離開。只怕他前腳撤了拓跋珪的職,後腳就被邊境告急的烽火奏折打的焦頭爛額,還得繼續去請回拓跋珪!

   真那樣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說不定拓跋珪會因為委屈產生不滿,進而在瑞瑪公主的唆使下,干脆跑到東離國去幫他們了……

   不行不行,這種自毀城牆的蠢事絕對不能做!

   “老太君請起。”慶雲皇帝伸手扶起老太君,抱拳深深一躬,“多謝老太君點醒朕,否則朕就是大魏的罪人了!請受朕一拜!”

   老太君忙伸手托住,微笑道:“不敢當皇上的禮。老身也並沒做什麼,只是遵循老公爺為了大魏的一片赤膽忠心而已。”

   慶雲皇帝重重地點了點頭,“老公爺於我大魏江山,功勛彪炳史貫千秋。

   朕在此發誓,我慕容皇室後代,無論是誰,都不許輕慢青羊拓跋家。所有文武官員以及皇室子孫經過拓跋門前都必須下馬落轎,步行而過以示尊敬。”

   他轉向方少雲,面容嚴肅:“包括太子,和朕!”

   ……

   “老太君,您怎麼會想到這麼一招?我差點沒被嚇死。”

   回到國公府,魚鱗舞扶著老太君坐好,又端上茶水後才說道。

   老太君微笑:“別看皇上沒有什麼架子,可是那脾氣固執著呢,當年子韌他娘還在的時候就詳細說過。老公爺和蕭太師也證實,說如果遇到皇上固執一件事情時,千萬不要跟他吵鬧,那只會讓他下不來台。

   這會逼的他哪怕知道自己錯了,也會將錯誤進行下去。這個時候就只有從側面下手,抓住他最擔心的人和事來做文章。”

   她抿了口茶,笑了笑說:“皇上最擔心的人和事是什麼?除了太子不就是大魏江山麼?”

   “所以您就來了這麼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魚鱗舞點頭,“老太君果然高明!”

   “唉,其實這招也不是我想出來的。”老太君嘆了口氣。

   “那是誰啊?太子嗎?”魚鱗舞好奇。

   老太君搖頭,她看著魚鱗舞,定定地說:“孫媳婦啊,以前子韌堅持要娶你,我還有些意見。後來看見你的所作所為,雖然不符合大家閨秀的做派,但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而且你這爽利性格也實在是對我胃口,你比那些大家閨秀好多了。”

   她拍拍魚鱗舞的肩膀,點頭贊許道。

   魚鱗舞被她這忽然而來的贊揚弄的有些懵,傻乎乎地站在那裡看著老太君發呆。

   老太君被她這呆樣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一面叫她坐下,一面又說:“雖說我對你滿意了,但我還是擔心你將來對孩子的教育上會偏了方向。

   你莫怪我多想,祖母這一生別的丟臉事沒有,就只出了子韌他爹那個孽子。因為他是第一個孩子,我就多疼寵了些,結果……唉,文不成武不就,眼大心高還耳朵軟,害的子韌他娘慘死,子韌也受盡孤苦。

   我就怕將來你走了我的老路,所以才擔心。可是現在我不擔心啦。”

   她忽然笑眯眯地看著魚鱗舞直點頭:“因為你有個了不起的兄弟!有他在,我拓跋氏子孫必然只會一代強似一代!”

   老太君自顧自說的高興,魚鱗舞卻越聽越糊塗。

   擔心她會太寵溺孩子怎麼跟弟弟魚潛扯上了?

   老太君想是看出她的迷糊,笑了陣後給她指點迷津。

   “你道我怎麼會知道皇上要給子韌娶親,並且還用了那記狠招嗎?實話告訴你吧,這都是你弟弟的計謀啊!”

   老太君將自己收到魚潛派人悄悄送來的信函,並在信函上告訴老太君應該怎麼做,讓皇上自己撤去旨意一一說了一遍,然後再三地誇贊魚潛少年有才,簡直就是蕭太師重生。

   將魚潛跟那個埋骨風沙坡,一身驚才絕艷的蕭太師相提並論的話,這是第二次了,魚鱗舞記得皇後娘娘就曾這麼誇贊過。

   兄弟被人誇贊,魚鱗舞自然感到面上有光,她也不想假客氣,便跟著嘿嘿地笑了。

   老太君見她毫不矯情,心中更是喜歡。

   “可是皇上雖然撤回了自己的旨意,那個瑞瑪公主還在啊,這個臉面,皇上該如何找回來呢?”笑過之後,魚鱗舞忽然想起這個問題,又有些擔心。

   她怕瑞瑪公主拿著慶雲皇帝曾經的許諾糾纏。雖然現在看來問題已經解決了,但這個人在這裡,始終是個隱患。

   想想看,要是那瑞瑪公主起了個歹心,哪天弄一出邂逅,然後再來一出被拓跋珪強占玷污了清白的戲碼,那麼就算慶雲皇帝再怎麼顧慮,也只能讓瑞瑪公主嫁給拓跋珪了。

   當然,拓跋珪的兵權也絕對是要交上去的。

   魚鱗舞不貪戀權勢,但她不願自己的丈夫受這陷害吞了窩囊氣!

   在她心裡,自然是更願意拓跋珪離開京城這個權力漩渦中心,回到青羊城去過逍遙日子。但是,這樣的情況她只許是由拓跋珪自己做的決定,而不是任何外在因素,不是被逼迫如此。

   老太君微笑點頭:“你有這想法不足為奇,畢竟人心難測。瑞瑪公主滯留大魏只會夜長夢多。不過我相信你弟弟已經做了對策,你且好生養胎,耐心等候一兩日吧,估計很快就有結果了。”

   見老太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魚鱗舞就算沒真的放心,也只有安心等待了。

   她沒等很久,老太君說的結果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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