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夜雨十二樓

   衛青鋒頓了一會,又道:“婉兒,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句話是,人欲所取,皆為心中有喜愛,憂慮和恐懼,洪老前輩一生都是因為喜愛葉若碎而成,只是要化解他心中的這萬般想法,恐怕也只有葉若碎才行的。”

   秦玉婉聽他說出這句話,不覺心中細細品味,緩緩閉上鳳目,心中痴迷,不一會昏睡了過去。

   衛青鋒又想了一會,低頭看見婉兒靠在自己胸口,發出了均勻柔和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入睡了,自己卻還是毫無睡意,心中想道:洪老前輩此刻心中必定疑問重重,若要知道丁老旗主是不是真的搶了劉衝師兄的羅蘭心經,只能去問劉師兄才是。

   衛青鋒心中不由得一閃,暗道:先前聽洪老前輩所說,讓余師兄將劉衝師兄關在後山的小木屋中,我若是他,此刻必睡不著,定要去問個究竟才是。

   衛青鋒心中這麼想,渾身也是一機靈,輕輕的將婉兒好好的放在枕頭上,聽見婉兒微微哼了一聲,囈語了幾句,又沉沉睡了過去,這才輕手輕腳的站起來,開了房門走出去。

   衛青鋒一出房門,只感到空氣一陣清新,心道:這山上入夜之後倒是濕氣濃厚。想到這裡再不等待,一路又順著山道向上掠去。

   此時已經是半夜時刻,山腰上仿佛彌漫了淡淡的霧氣,山道邊隱隱有小溪溝渠流水聲輕輕傳來,衛青鋒也不關心,一直上到山頂,又繞過大寨徑直向後山走去。

   走不多一會,就到了先前到過的樹林,放眼望去,這裡四處一片黑寂,只在樹林東邊有一絲微微的燈光從一個小房子中傳來,衛青鋒心想剛剛我與婉兒從山崖邊過來的時候,這裡沒有絲毫的燈光,想來那小木屋平時並無人居住,現在卻是囚了劉衝在裡面。

   衛青鋒一邊思慮,又幾步掠到小木屋外,看到裡面又微微的燈光透過縫隙傳了出來,衛青鋒找了個比較大的縫隙,將眼睛貼在上面,看了進去。

   衛青鋒看到裡面有一盞油燈放在一個台子上,兩人背著自己這邊站在那裡,突然洪嵌離的聲音在裡面嘆了口氣,低沉道:“衝兒,你真是讓師父太……太失望了你。”

   衛青鋒一聽,心想難道劉衝此刻已經醒來了麼?只是洪嵌離這句話說過之後,裡面再無一點動靜,四周只聞蟲子的叫聲。

   過了好一會,洪嵌離又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劉衝的聲音才道:“我已無話可說,我只恨……”說到這裡卻是喘息了起來。

   洪嵌離的聲音又怒聲道:“你犯上謀逆,這是死罪,難道你到此時都還不悔悟不成?”

   劉衝嘿嘿一聲,道:“既已知是死罪,我悔悟不悔悟又有何分別?”

   洪嵌離悲嘆口氣道:“師父一生待你,有哪裡不好,你卻要反我?”

   劉衝哼一聲道:“我拜在你門下之後,起初你待我確實是很好,只是後來……後來這姓余的來了之後,你就再也不多管我,一心只想傳他武功,將掌門之位傳授給他,我是派中的大師兄,憑什麼我還不如他,咳咳咳咳。”劉衝越說越激動,說到這裡卻是劇烈的咳嗽起來。

   余撫同的聲音啊的一聲,驚道:“劉師兄,你大大的誤會師父了。”

   劉衝咳嗽了一陣,又哼道:“姓余的,你少在這裡說風涼話,我只恨今日沒有制住你之後一劍了結了你,以彌補我這多年來心頭之恨。”

   洪嵌離大喝一聲,道:“孽畜,你到了這般地步還要不知死活,你……”

   余撫同嘆息一下道:“劉師兄,你知道麼?三年前你去西域給師父找羅蘭心經,回來的時候人憔悴的緊,師父看了萬分心疼,私下裡和我說,讓我每日給你的飯菜中多加些瘦肉和野味,說道,你為了他在外面吃苦,他心中卻是感動的很。劉師兄,師父一生沒有子嗣,只有我們這三個弟子,他待我們就好像親生子侄一般,只是這些話師父平日裡從來都不會說出來。”

   余撫同這句話說完,小木屋內又是一陣寂靜,只能看見裡面的燈光反射在四壁上一閃一閃,又過了好一會,突然劉衝的聲音輕輕哭了出來,開始是細細的嗚咽聲,到後來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聲音嘶啞,聽著甚是凄涼。

   這時整個後山一片死寂,只有這劉衝的大哭聲響起,山體間回音震蕩,隱隱聽著就好像有無數人在一起嚎哭一般讓人心感。

   劉衝自己哭了一會,突然喊道:“師父,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一掌將我打死吧。”

   洪嵌離長長嘆息一聲,也是喉頭哽塞,道:“衝兒,你作下的確實是萬死莫恕的事情,但是……但是我將你一手養大,讓我親手殺你,我著實作不到,而且你現在身受重傷,形同廢人,再取你性命也是於事無補。”

   劉衝又哭了一會,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嘴中只是喃喃道:“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余撫同在一旁看的不忍,輕喚道:“師父……”洪嵌離又問道:“衝兒,師父再問你一句話,希望你如實告訴我。”

   劉衝聽到師父這句話,倒是平靜了下來,輕輕說道:“師父,你問吧。”

   洪嵌離沉吟了一陣,才道:“我問你,三年前你說去西域尋找羅蘭心經,去年你回來說已經尋到了羅蘭心經,只是在回來的路上被丁……丁晚成劫走,這事是不是真的?”

   劉衝沉默了良久,嘆口氣道:“師父,我心中對不起你,那時我內心完全被對余師弟的嫉恨所占據,根本沒有心思去找那羅蘭心經,我出去兩年,只在西域轉來轉去,卻連羅蘭心經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頓了一下,劉衝又道:“只是我在西域待了這麼久,又不好回來交差,心中一直都在猶豫,直到那一天,我無意在西域見到了丁晚成他們一行人,我跟上去偷聽他們說話,才知道他們也是來找尋羅蘭心經的,而且羅蘭心經已經被丁晚成從一個寺廟裡借了出來,他們幾個正是要回江北去的。”

   說了一會,劉衝又哽咽的哭了起來,道:“師父,我那個時候心中有一個魔鬼,拼命的告訴我說:這是我這輩子的機會來了,只要我回去告訴師父,這羅蘭心經本是我尋得,被丁晚成搶走,那師父必定怒極,一定會去找丁晚成算賬,到時候我在一邊制造誤會,師父就會和丁晚成拼個你死我活,那樣我才可以順理成章的坐上齊天派掌門人的位置。”

   洪嵌離聽到這裡,砰的一拍桌子,怒道:“衝兒,你……你……”

   劉衝又搶道:“師父,弟子還有一句話要說……你要萬分小心一個江湖門派,叫作夜雨十二樓,師父,弟子這輩子已無面目見你了,只求你讓我快快死去吧,我只要活著一天,心中就要受到這事情的折磨一天,當真是生不如死的。”說到最後語氣激動,狀若發狂。

   洪嵌離嘆口氣,道:“衝兒,你害得為師殺錯了好人,丁……丁晚成大哥原本取得羅蘭心經,真的是要送給我修煉來治療內傷的,而我……而我竟然將他擊殺在大江之上。”

   話說到這只聽見裡面啪的一聲,衛青鋒聽得心中一凜,暗道:洪老前輩心中後悔,難道自己給了自己一耳光?洪嵌離又嘆道:“衝兒,你犯下的這些錯,當真是死一萬次也不能贖罪,但是……但是我見你今夜即使是反叛之後,仍不願傷害於我,哎,你不願殺我,我又怎麼願殺你呢,衝兒。”

   洪嵌離說完這句話,便默然下去,不再說一句話,一時之間小木屋內又是一片寂靜,衛青鋒聽到這時,心中已是恍然,暗道:事情真的如同自己所想一樣,這丁老旗主果然是冤死於洪老前輩鐵掌之下,哎。

   衛青鋒正要轉身離去,突然又聽到余撫同的聲音輕輕喚道:“劉師兄……劉師兄。”喚了幾句,沒有人響應,余撫同又提高聲音喚道:“劉師兄……劉師兄……你怎麼了?”喚到最後已經是大聲叫起來。

   衛青鋒心中一動,又重新將眼睛貼到縫隙上,見那背身站立的兩人此時都是蹲了下去,余撫同的聲音嘎然道:“師父,師父,劉師兄他……劉師兄他嚼舌自盡了。”

   余撫同不禁輕輕啜泣了起來,衛青鋒心中一驚,暗道:難道這劉衝心中愧疚,無法原諒自己,竟然自盡了麼,只是他在臨死之前,才說出了主使這件事情的十二樓,就是要提醒洪老前輩當心這個門派而已。

   洪嵌離聽到余撫同這句話,也是大吼一聲,悲愴的哭了出來,兩人的哭聲在這悲涼的山頂春夜纏繞,裊裊的聽來就好像索命的鬼哭聲一般,衛青鋒在外面聽得心中堵塞,默默嘆口氣,這才轉身緩緩的從後山走了出去,一直繞過大寨走下山腰去。

   衛青鋒在自己歇息的小寨外山道上站了許久,清涼的風吹在自己臉上帶著潮潮的濕氣,這才轉身輕輕推門進了屋,走到小床邊,見婉兒還是好好的睡在上面,夜色中看上去姿態婉轉,曲線畢露,甜蜜靜溢,渾不知今夜山頂所發生之事,心中不想打擾驚醒她,這才輕輕的靠在床頭躺下睡了過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衛青鋒突然身子震動一下,驚醒了過來,睜開雙眼一看四周已經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小窗照進來,新的一天已是來臨,再轉頭一看,婉兒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桌邊的凳子上梳理一頭瀑布般的秀發,秀發從背後飄灑下來,絲絲陽光穿透下,看上去飄飄欲仙般,當真是一幅春意海棠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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