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回憶
時間似乎要倒退很多很多年。
慕清嬈睜開眼睛時,只覺得周身輕盈,好像一朵浮雲一般沒有重量。周圍是一片綠油油的青山綠水,沒有紛爭,沒有暗害,更沒有那麼多恩怨糾葛的人。慕清嬈極力的想要去找尋失去意識前的那些人影,可是她無論怎麼努力的去看,都找不到人。
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她的腦子裡有點亂,一時間沒有辦法整理出個頭緒來。可是就在她一片凌亂之時,一對男女的出現,讓她猛地呆愣住。
“琴姜,你為何要幫我!”尚且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魔君上前來追上那個優雅冷艷的女人,那個女人的面孔明明是那麼熟悉,但是當她帶著陌生的神色轉過頭來的那一刻,依舊讓煦原君,甚至是一旁的慕清嬈都有些微怔。
“這也需要問嗎?”女人帶著笑意的聲音仿佛有幾分戲謔之色,煦原君緊緊的盯著她,仿佛是想要這樣將她看穿。
可是她十分的淡定,也不畏懼任何的目光。她望向一旁,語氣有些淡淡的:“你我既然都掉進這裡,我總不至於看著你就這樣白白送命。魔靈池剛剛修建完畢,尚且還需要滿滿的養下去,如今你這樣就死了,豈不是白白浪費我的力氣?”
魔靈池?慕清嬈的腦子一晃悠,好像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
是啊,她當日在魔靈池中失去意識,醒來之後卻成為了琴姜。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以至於她都有些難以想像。而那邊,女人的話音依舊響起:“不錯,三界六道劃分清明,可是有太多的人以身份人人,以至於識人不清,所以如今,我覺得有些乏了,換一方法來認人,有時候也會做出一些有意思的決定,不是嗎?”
琴姜的話讓煦原君很是疑惑,的確,他們神魔的身份已經是一個定局,就算是一起掉進了這妖界之中,就算外面很有可能立刻就大軍逼近,但是此時此刻,這樣一番和氣的談話,就足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你什麼意思?”煦原君有些不確定的看著琴姜:“換一種方法看人?如何來看?”
琴姜勾唇一笑:“很簡單,不以身份看人,僅以人心看人。”
不以身份看人,僅以人心看人……
慕清嬈的腦子裡好像忽然出現了另外一個聲音,這個從腦海中出現的聲音和遠處那個女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漸漸地漸漸地變為一體……
琴姜……不……那不是琴姜。那是……她自己……
煦原君……
琴姜……
為什麼她會回到現在?為什麼她會回到這個錯誤的時候?她的確是借了琴姜的身體,面前的這個女人並不是真正的琴姜。煦原君知道嗎?他不知道嗎?
慕清嬈的腦子裡忽然閃過很多畫面——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在蒼虞的後山,那時候,是他帶著她去看麒麟獸,是他帶著她去到浮屠塔中盜走鳴琴劍!
是他,一起都是他在主導!
是他發現了什麼,還是……還是他單純的只將琴姜當作琴姜?
慕清嬈有些不懂了,她想要張口來喊,可是卻無論如何都喊不出聲。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個什麼樣的形像出現在這裡,但是這個模樣似乎虛無的很,否則不會在她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之後,他們依舊沒有發覺。
“人心……呵,難道上神看到了我的心?”煦原君目光深邃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
琴姜笑了笑:“也許下一刻,天君就會率兵打進來,你以為,屆時會是個什麼場景?”
煦原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湊巧,他不過剛剛和琴姜來到妖界尋找有關於女媧石的消息,就被框進了這個由妖王造出來的假像之中,最後又墮入真正的妖界裡面。如果這個時候天君真的要發難,那麼眼前這個上古女戰神,極有可能就成為了一個和魔族勾結的魔女。
她的神位或被褫奪,也許還會被奪走更多。
不知道為何,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什麼:“莫非你覺得,在天君將你判罪之後,本君會帶著你回到魔界?就因為你為魔界生出了魔靈池?琴姜,你不至於這麼沒用吧?神女不是理解飛升而來嗎?如果你沒有做過,又何來擔心這些的必要?你我只是來尋找女媧石,從未為伍,即便是要污蔑,天君也應該找一個像樣的由頭才對。”
琴姜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是看著天邊異常亮麗的雲彩,說道:“煦原君,如果我說,我只是想來報答你呢?”
年少俊朗的男子似乎很是意外:“琴姜,你當真沒有和我開玩笑?”他指的,是琴姜並不是真正的琴姜這件事情。
琴姜。不對,此刻應該是慕清嬈才對。
“我早說我不是,你不信罷了。”
煦原君狐疑的看著她,一副真偽難辨的樣子。
畫面的轉換讓人有些猝不及防,當天邊的一抹異樣彩雲炸裂開來,氣勢洶湧的天兵終於打破了這個妖界的結界衝殺進來之時,整個妖界都亂成了一片!
真假妖界,的確足夠迷亂人眼,但是此刻的混亂已經有些過了頭,妖王雖然有坐收漁人之利的意思,但是真正的實力至上遠遠不及魔族,還不夠和天族抗衡,所以,當天兵殺過來的時候,妖族已經亂成一片。
“琴姜上神,天兵來報,你私自幫助魔族去的魔靈池,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巨靈神的聲音傳來之時,慕清嬈站在一片狂風之中,四平八穩。
她不過是因為一個意外來到這裡的,如果真的能在這裡就將她徹底的解決,折也不錯。她神情淡漠的看著一眾天兵,忽然轉過頭對煦原君說道:“快走!”
煦原君如何會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他冷冷的望向一眾天兵,眼神中盡是不屑。
“本君與天族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天族又何必咄咄相逼?今日本君只是意外與琴姜上神相遇,魔靈池的事情純屬意外,你們又何必妄加這些罪責?琴姜是神族的神,你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傳了出去,只怕叫人看笑話!”
煦原君一番說辭,成功的激怒了巨靈神。
“放肆!區區一個魔族少君,今日也敢口出狂言!琴姜上神,你勾結魔族一事,天君自由懲處!倘若你此刻隨我回去,你身為天族上神,卻勾結魔族的事情,天君或許可以網開一面,琴姜上神,你是從洪荒以來十分尊崇有地位的上神,本神不願與上神動手,但若是上神執意固執己見,依舊要一錯再錯的話,那本神也只能冒犯了!”巨靈神的一番話說得十分正氣,可是在慕清嬈聽來卻覺得十分的可笑。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為什麼天君一定要來冤枉她勾結魔族?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真的勾結一會又如何了?等巨靈神放出這番話時,各方就已經做好了動手的准備。慕清嬈忽然化出鳴琴劍,當空一劍揮了出去!巨大的劍氣夾雜著飛沙走石衝著天軍的方向追擊而去,巨靈神猝不及防,險些被這劍氣所傷!然而僅僅只是這短暫的時間之內,慕清嬈就已經將打開的那一道口子劃得更加大,抬手將煦原君推了出去:“快走!”
煦原君尚且還沒有弄清楚這情況究竟是如何,讓他被一個女人所救,自然是不可能,更何況這個女人如果真的救了他,後面的事情就越發說不清楚了,她雖然戰神。是百戰不帶的厲害女子,可終究也只是個女子!他身為魔族少君,必然不會白白的受她這個情,不過被推出去幾步之後,煦原君就以就已經轉身回來一把拉住她:“你這是做什麼?”慕清嬈微微蹙起眉頭:“這句話應當我問你才是!你想和我在這裡跟他們打一架,還是想讓他們繼續把這個罪名做實,如今你早些離開,少說少錯,他們不會將我怎麼樣,可是你真的留在這裡,我們兩聯手將他們擊退的話,事情就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了!”
煦原君很想與她爭辯一番,但是此時此刻情況緊急根本就容不得她這樣爭辯,眼前的出口就在不遠處,天軍的隊伍卻依舊逼近而來,這個女人好像根本就不害怕一般,一門心思的要讓他走,煦原君開始有些不懂了,她究竟是誰?如果她不是琴姜的話,那會是誰?
“你怎麼還不走?”木輕饒有些惱怒了,可是哪怕她再怎麼惱怒,煦原君卻是真的不走了,他施施然的走回到她身邊,悠然的望向一群已經逼近的敵人,淡淡道:“本君不是一個會拋下女人不管的人,今日你即便救了我,即便我順利回到魔族也沒有顏面來面對我的部下,他們不是說你勾結魔族嗎?依照本君來看,魔族也沒什麼不好的,即便你身為神,也並不代表你不可以入魔族,不如這樣,本君改變主意了,本君帶你回到魔族,所以今日你就不要再與這群無聊的人繼續糾纏下去了。”
煦原君這番話說得十分之大氣仿佛,帶著一種不可違背的氣勢在裡頭,天族的將士們順利地被他這囂張的模樣給激怒,巨靈神憤憤道:“煦原君,不要欺人太甚,天族與魔族,雖說一直以來都互為敵手,但多年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當真要因為本族的一個聖神,將魔族與天族之間的戰爭拉開嗎?”巨靈神的一番話讓慕青瑤忽然間有了幾分清明——是啊,為什麼天君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身上扣帽子?真的將她逼入魔族之後,能有什麼樣的好處呢?可是聽到巨靈神這番話之後她仿佛已經明白了,也許天君真的就是需要這樣一個理由,因為,誰和魔族勾結並不重要,他關心的,是天族和魔族之間的關系……
他極力的給出這個說辭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因為他想要與魔族開戰,可是好端端的,為何要與魔族開戰?這當中是否也應該有一個理由在裡面?慕清嬈隱隱約約已經感覺到了這事情背後的真,相然而此時此刻的緊張氛圍卻容不得她再多想,兩方的氣氛已經漸漸的變得緊張起來,就在煦原君准備動手的那一刻,這個原本被妖王所築建起來的妖氣,忽然就開始地動山搖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哪怕是已經蓄勢待發的天軍,都顯得有些錯愕,這當中慕青瑤和煦原君自然也是沒有想到這是什麼情況。然而下一刻,整個妖界仿佛是一個裂開的大葫蘆一般轟然炸開!天外有天,妖界之外,是真正的人間。然而這一切已經晚了,當它如同一個葫蘆架開的那一刻,煦原君和慕清嬈仿佛同時墜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淵之中一般……
慕清嬈驚呼著,想要去拉住煦原君,可是煦原君的動作明顯比她更快,已經一把拉住她,這個炸開的妖界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混沌的空間,沒有著力的地方,更加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有的只是在無盡的混亂之中,讓人失去重心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去到何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片混沌之中的兩個人慢慢的睜開眼睛,這裡是一片黑暗,仿佛看不到邊。慕清嬈睜開眼睛時,望向身邊的煦原君,他已經陷入了昏迷。只是即便是昏迷之時,他的手依舊還緊緊的拉著她。兩人這樣一遭,也算得上是無妄之災,可是能有這樣的際遇也實在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慕清嬈坐起身來打量了一下自己,她依舊還是琴姜上神的模樣,看來這個地方應當是妖界破碎之後衍生出來的一個新地方……
煦原君處於昏迷之中,這周圍看不到任何東西,慕清嬈抬手一揮幻化出一些明火,煦原君清俊的臉龐在這淡淡的如光之中,好像都多了幾分柔美一般,她走了過去輕輕的將他抱起來,煦原君仿佛被驚動了一般,睜開眼睛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慕清嬈看著他,勾唇一笑:“方才叫你走你不走,這個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煦原君慢慢的回過神來,他睜開眼皺起眉頭,在慕清嬈的攙扶之下坐起身來:“這是哪裡啊?”他也打量著這周圍,可是連慕清嬈都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又如何會知道呢!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煦原君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並沒有後悔什麼,就算掉到這裡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這裡是什麼地方,慢慢的找一找也許總能找到出口。”他一番話說得悠閑又自在好像當真不怎麼擔心一樣,事實上,慕清嬈也不是該怎麼說,她其實也並不怎麼擔心,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她看著煦原君,胸口隱隱浸出的血跡,皺起眉頭:“你受傷了?”
方才,整個妖界炸裂開來時,他也不慎被波及到一些,不過這些都是小問題,原本慕清嬈不問他,興許還會覺得有些疼痛,可她如今既然問了,身為一個男人,他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裝什麼嬌弱?他抬手掩在自己胸口,似乎是要遮住那些血跡,語氣也十分之淡漠:“沒什麼,只是一些小傷而已……”
慕清嬈又如何看不出來他是在逞強,事實上,從她認識煦原君開始,這個男人便是無所不在的強大。無論是在蒼虞山中還是在那後面的所有事情裡,她從來不會懷疑煦原君的能力,可是如今他尚且只是一個魔族的少君,還並未手握重權,肩上也沒有那麼重的擔子,慕清阿嬈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如今這樣年輕,即便脆弱一些也沒有什麼關系,何必逞強呢?受傷便是受傷了。”
隨著慕清嬈說出這番話,煦原君的神色一凜,連眼神都帶上了幾分冰冷,慕清嬈自然是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可一時之間又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問下去,在被他凌厲的目光盯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有些忍不住:“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方才說錯了嗎?如今你這個年齡,只怕也不大吧?和我……不……和琴姜比起來,根本不足以掛齒吧!”
煦原君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慕清嬈卻笑了:“你也有被人說的啞口無言的時候嗎?”煦原君的神情更加奇怪了:“你究竟是誰?”慕清嬈看著他,說:“若是有一日你能重新將我認出來的話,這個問題你自然而然就知道答案了,不過現在,與其追究這些無聊的問題,不如想一想我們要怎麼樣先出去吧。”
煦原君搖搖頭,竟然閉上眼睛:“我現在有些累,並不想隨意走動。”
慕清嬈一愣,就見他已經堂而皇之地躺在了自己的腿上,身上的傷口雖說沒有再滲出血跡,但是如果繼續不處理的話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他即便再強,無端端的挺著這些傷,也,夠吃虧的了,是以,她將煦原君扶了起來,輕聲說道:“你還是先將傷口包扎一下吧!”
煦原君還想繼續和她唱反調,可是慕清嬈根本就沒有再給他這個機會,她將人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就將袖中的手帕抽了出來,目光看著他胸口的傷痕,伸手就要去碰,煦原君此刻忽然間好像就變得有些敏感,他伸手擋住她,聲音有些低沉:“你干什麼?”慕清嬈好整以暇的垂首看著他:“還是你覺得如今你是可以自己換傷口了?”
煦原君隨著她的目光望向自己身上的傷口,沒有說話。慕清嬈也不跟他多廢話,繼續幫他處理傷口。這一次,他沒有再擋著慕清嬈,好像也是在隱隱之中接受了她。
可是他似乎好像也沒有想到慕清嬈這樣的不溫柔,伸手將這衣裳撕開之時,還帶著幾分蠻勁兒。煦原君的傷口被她扯得有些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慕清嬈笑看著她,說道:“怎麼?覺得疼嗎?如果覺得疼的話就告訴我,我必然會輕一些的。”煦原君瞪了她一眼:“你只管換便是了,何必這麼多廢話。”慕清嬈輕笑一聲,繼續幫他處理傷口。
等到煦原君的傷口處理好之後,他整個人也浮上了一層冷汗。慕清嬈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終於多出了幾分愧疚:“我沒有這個經驗,所以,動作是有些猛烈,我給你陪個不是怎麼樣?”煦原君忍過了那一陣疼痛之後,此刻已經感覺好了很多,他搖搖頭望向一旁,可一旁偏偏也是一片暗沉的樣子,就聽到他說:“多謝了!”
慕清嬈沒有再說什麼,她和煦原君一起坐在這裡,繼續看著周圍的這一切。煦原君現在應當也是被震傷了,不方便隨意的走動,周圍什麼都沒有,哪怕他們就算是走一走,只怕也沒有這麼容易能找到這個出口,慕清嬈皺起眉頭,她畢竟不是真正的琴姜,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不一定就能真正的淡定無比,可是,相較於她,煦原君就知道得更多一些了,他望向周圍,說道:“這應當是一個衍生結界。”慕清嬈自然不懂:“什麼?”煦原君似乎是想要嘲諷她幾句,為她連這個結界都不知道而感到好笑,可是轉眼一想,她並不是真正的琴姜上神,這嘲笑也就變得沒有什麼意味了……
“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無論是妖族還是魔界,但凡是一個族類,他們所生活的地方必然有一個大大的結界將它們保護起來。如果有一天這個結界因為任何關系,任何原因忽然破碎的話,那麼它很有可能在發生劇烈震蕩之時,重新衍生出來一個新的結界,這個新的結界沒有任何人施法而成,只是意外形成,若是掉入這個結界當中,既沒有施法之人,自然就是混沌一。片不過也沒有什麼關系,只要,掉入這當中的人力量足夠強大的話,要破開他離開這裡也是輕而易舉。”
慕清嬈丁著他,好一會兒才說:“說的這樣肯定,就這樣簡單?我看倒是不至於吧,你這個人說話似乎總是喜歡說一半留一半,不如將剩下那一半說出來吧,還要看怎樣的條件,又或者,應當不只是僅僅打破它就能夠出去吧!”
煦原君竟然輕笑一聲:“你倒是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