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創傷後應激障礙
回到綠城之後，方瑞雪暫時搬回了清風園，因為她突然開始害怕一個人。
害怕黑暗，夜幕一降臨屋裡就必須開燈，睡覺的也不能關；害怕聲響，特別是突然出現的聲響，哪怕只是腳步聲，也會讓她受到驚嚇。
她開始不敢一個人待著，上課的時候一定要坐在呂小姜旁邊，下課之後就會被呂小姜送到小飯館，然後窩在收銀台的小櫃子後面，視線一直追隨著黃曉雲。
可是黃曉雲晚上要去夜校上課，李蘭芳有時候要忙工廠的事，這個時候，就只能拜托程昱來接她。
“我這樣是不是很煩人？”又一次，程昱在小飯館門口接到方瑞雪的時候，她突然開口問。
她已經很久沒有主動開口說過話了。
“沒有。”程昱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傾身為她系上安全帶，“我希望每天都可以來接你。”
“那你為什麼沒有每天都來？”她又問。
程昱想了想開口：“因為我太喜歡你了，如果每天都來的話，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你偷回自己家裡去。”
方瑞雪捏了捏懷裡的抱枕，將臉埋進抱枕的耳朵裡，不說話了。
那個保證是黃曉雲買來送她的，因為她在家裡的時候總喜歡抱著貓，似乎這樣比較有安全感，所以黃曉雲就給她買了一個貓咪形狀的抱枕，讓她在小飯館的時候抱著。
車子停在樓下，程昱幫方瑞雪解開安全帶，說了一聲：“我們到家了。”
於是方瑞雪抬頭往窗外望了一眼，剛好有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從他們跟前走過。
“我還不會騎自行車。”方瑞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
“你會騎，只是騎得不夠好。”程昱笑著解釋道，“如果你想騎車，我可以教你。”
“你教不會。”方瑞雪揪了一下貓耳朵上的毛，然後抱著抱枕下了車，“之前不也是你教的嗎？”
程昱跟在她身後的腳步一頓，自從方瑞雪生病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一次和他說過這麼多話了。
從楚市回來之後，方瑞雪就生了一場大病，半夜突然高燒不退，還開始說胡話，只是她說得那些話，沒人聽得清。
斷斷續續地燒了兩三天，溫度終於降下來了，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卻發現方瑞雪的精神狀態似乎出了問題。
她開始害怕獨處，身邊時刻都要有人陪著。怕生，哪怕是友好的禮貌的靠近，也會引起她強烈的戒備。怕各種聲音，腳步聲、關門聲、鐘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桌子挪動的聲音，只要是稍微有點刺耳的聲音，都會讓她感到害怕。
方瑞雪自己也意識到，她可能生病了，所以程昱說要帶她去看醫生時，即使她很害怕，但她還是去了。
“你會不會因此討厭我，和我分手？”坐在診療室外面等候的時候，方瑞雪靠在程昱的身上問他。
“不會，我不會討厭你。”程昱握著她的手，一直握著，直到要送她進診療室了，才依依不舍地松開。
“那如果我的病治不好了，你會不會和我分手？”方瑞雪又問。
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站在診療室門口，醫生就在身後看著她。
“不會。你的病會好，我們永遠也不會分手。”程昱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眼含笑意地說。
但是等到眼前的那扇門關上，程昱臉上的笑容就驟然消失了，他一臉痛苦地靠在牆上，有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劃過。
那一天，方瑞雪被確診為輕度創傷後應激障礙，簡稱PTSD。
“你背我吧。”方瑞雪站在電梯前，對身邊的程昱說。
這是她確診之後的第六十天。
程昱背著方瑞雪爬樓梯，一步一階梯，緩慢地往上走。
方瑞雪患病的原因，程昱找醫生咨詢過，那位醫生給出的答案很隱晦，只說是暴力。
“病人本身的防備心理很強，可能和她從小成長生活的環境有關。她可能從小就遭受他人的暴力，一直到她成年，都不曾逃脫過，所以在她的心裡，對暴力有很深的恐懼。”
“可是，我見過她打人。”程昱指的是在楚市時，方瑞雪拿起凳子打了那個司機。
“是，這一點你提起過，所以我猜測，這個可能就是她發病的誘因。”
內心恐懼暴力，卻因為自己打了人，而誘發了自己內心一直壓抑隱藏的心裡疾病。
程昱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的瑞瑞，是一只如此艱難地如履薄冰的在這個世界上活著。
其實程昱的心裡一直都有兩個疑問，那就是既然方瑞雪恐懼著暴力，那當時她又為什麼要去對那個司機使用暴力。還有就是醫生所說的，方瑞雪直到成年後，都一直在遭受他人的暴力，可是據他所知道的，自從離開耀新鎮之後，方瑞雪遭受暴力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那麼醫生所說的成年後的暴力，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這兩個問題一直困擾著程昱，直到六十天過去，他也依舊沒有找到答案。
“累嗎？”他們已經爬到了第六層，程昱問趴在他背上的方瑞雪。
“你累嗎？”方瑞雪反問他。
程昱笑著將她往上掂了掂：“我不累。”
“撒謊。”方瑞雪嘟囔一句，然後伸手抹了一把程昱的額頭。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了，程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西裝外套，額頭上卻出了一層的汗。
“放我下來吧。”方瑞雪拍拍他的肩膀。
程昱在第七層的時候放下了背上的方瑞雪，如果可以，他其實想這樣背著她一輩子。
“今天晚上你還會陪我睡嗎？”進電梯的時候方瑞雪問。
“如果你願意的話。”程昱撥開方瑞雪額前弄亂的頭發。
兩個多月的時間過去，方瑞雪的頭發長長了不少，已經能夠扎起來了。
方瑞雪睡覺的時候需要有人陪，不然她會不斷地從噩夢中驚醒，然後睜眼直到天亮。
進門的時候，家裡的小貓就已經繞在程昱的腳邊一直“喵喵喵”的叫，催促著程昱給他鏟屎放糧。方瑞雪伸手去捉小貓，想要將他抱起來，但是小貓不親近她，“嗖”一下就從她手中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