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近鄉情不怯
凌晨三點,方瑞雪被列車員的“叫早”聲喚醒,她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卻因為忘記了自己睡在中鋪,頭磕在上鋪的床板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響。
“倒也不用那麼著急,車還沒停呢,誤不了時間。”那列車員見方瑞雪磕到了,笑著打趣道。
同一隔間其他的乘客也陸陸續續地醒了,方瑞雪從床鋪上下來,就看見程昱正站在過道裡看著她。
“怎麼那麼不小心呢?”程昱伸手幫她揉了揉磕紅了一塊的額頭,列車員越過這對小情侶,開始敲響下一個隔間的門。
“起床了起床了!楚市到了!到楚市乘客准備下車了!”
外面天還是黑的,總共也沒睡到幾個小時的方瑞雪,搖搖晃晃地站在車門口,等待著列車進站。她現在整個人都還是迷糊的,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沒有一丁點兒近鄉情怯的感覺。
只是一下車,她就被秋天夜晚的寒風凍醒了神。
楚市的火車站是一個老站了,多年來從未變過樣。簡單的兩個站台,狹窄黑暗的地下通道,陡峭的出站樓梯,還有出站口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見到如此熟悉的火車站,方瑞雪知道,她是真的回來了。然而出站口那些仰著脖子殷切期盼的人群中,卻沒有一個是來迎接她的。
明明是極其疲累的狀態,但是躺在酒店的床上,方瑞雪卻是閉著眼睛睡不著。這間酒店離火車站很近,偶爾就能聽到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酒店的牆壁也不夠隔音,在頭疼欲裂中,她還總是要聽著走廊裡來來回回的開門聲,和樓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等到天終於亮了,她起床用冷水洗了個臉,開門的時候,發現程昱和她一樣,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我好想回家。”她疲憊地趴在程昱的背上,才離開綠城不到一天,她竟然已經如此想念藍月灣十七樓柔軟的床鋪,和冰箱裡李蘭芳包的鮮蝦餛飩。
也不知道等到她和程昱回去的時候,那些餛飩還能不能吃。
程昱財大氣粗,直接租了一輛車送兩人方瑞雪的姑姑家。那個司機似乎很好奇兩人的身份,一直試圖挑起話題,只是方瑞雪和程昱都太累了,沒什麼精神搭理他。一開始程昱還會勉強應付幾句,等到方瑞雪靠在他身上睡著之後,程昱就徹底不說話了。
其實這一路上程昱已經發現了,嘴上說著“自己一個回來也可以”的方瑞雪,實際上只要一離開他就特別沒有安全感,具體表現在,只要一見不到他,就特別容易驚慌,只要他不在身邊,就睡不好覺。
也許是這座城市給方瑞雪帶來了天然的不安,也許是方瑞雪在潛意識裡,對這座城市懷著巨大的懼意。
車子停在方瑞雪姑姑家樓下的時候,太陽也不過剛剛掛起,小區裡還沒來得及披上一層金裝,連路邊的花草,似乎都還在沉睡。
望著眼前只來過一次的樓房,方瑞雪下意識地拽緊了程昱的手。上一次他們一起過來,是為了把方春磊托付給方姑姑照顧,而這一次,也同樣還是為了方春磊。
“先打個電話吧。”程昱的手機在酒店裡找工作人員借了充電器充了電,他從通訊錄裡找出聯系他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誰能想到,當初離開時,他留給方姑姑的那張名片,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呢?所以當程昱接到朋友的消息,說是有一個自稱是“方春磊的姑姑”的人聯系他時,那一瞬間,程昱就已經料到,是方春磊出事了。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程昱只是簡短地說了兩句話,就帶著方瑞雪上了樓。屋裡,方姑姑和方姑父明顯是剛從被窩裡被叫醒,兩個人身上都還穿著睡衣,一見到方瑞雪,方姑姑就先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就開始哭。
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成串成串地往下掉,仿佛它們的主人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著人來伸冤。
而在方姑姑哭泣的空隙,方瑞雪甚至抽空觀察了一下這套她第二次踏入的房子。
房子裡面看起來很新,應該是最近兩年做過一次裝修。家裡的家電都是新的,彩電換了新的牌子,客廳的一角多了一台冰箱。而姑父正坐著沙發,也已經不是上一次見到的棕色皮質了,而是換了一套更大的黑色皮質沙發。
還有一些林林總總、邊邊角角的,方瑞雪看不全,也看不到那麼仔細。但是從方姑姑保養得當的雙手,以及茶幾上方姑父拿來招待程昱的香煙,方瑞雪就知道,方姑姑一家的生活,比幾年前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過得更好。
“別哭了。”方瑞雪撥開方姑姑的手,神情很是冷淡,“你先說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方姑姑是如何同名片上的那個人說的,方瑞雪不清楚,但是程昱的朋友轉告給程昱的,就只有一句簡單的話——方春磊犯了事,進了少管所。
如果是上輩子的方春磊,發生這樣的事,方瑞雪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可是這輩子,方瑞雪想起幾年前他們離開時,方春磊站在樓上的窗邊看著她和程昱的眼神,那是一個內心孤獨膽小,渴望有親人陪伴和疼愛的孩子脆弱的眼神。所以她並不認為,在能夠順利長大的環境中,方春磊會變成和上輩子一個樣子。
而現在,當著方瑞雪和程昱的面,方姑姑終於哭哭啼啼地說出了令方春磊步入歧途的原因。
“小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爸爸他,已經放出來了。”
方德才和紀永珍,當年兩個人一個被判了三年,一個被判了四年。世間匆匆碌碌,時光轉瞬即逝,那一剎那,方瑞雪是真的沒想起來,原來那兩個被她親手送進監獄的人,竟然已經刑滿釋放了。
“他們,都回來了嗎?”方瑞雪坐在沙發上,死死地握著自己的手,聲音顫抖地問。
方姑姑抹了一把淚,小聲抽泣著:“就你爸一個人回來了,紀永珍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她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