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6、人心易變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在柳城外的花溪樹林裡,他說要……要她負責的。

她如果沒有負責的勇氣,能再去他面前招惹他嗎?

負責。

這是個慎重的詞。

男女之間的負責,便是要攜手共度一生,要成親的。

她真的可以嗎?

她不確定。

她的情況她自己最是清楚。

他現在年輕氣盛,只覺情愛至上,什麼都可以靠邊,對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毫不介意。

那以後呢?

等過經年累月之後,她受人指指點點,再牽扯他也受人指指點點,一次兩次他或許視若無睹,聽而不聞,三次四次無數次,經年累月之後呢?

人心易變,誰又能保證的了。

時光把現在的熱情和衝動磨光了之後,那些糟糕的事情就變成了血淋淋的傷口,沒有人不可能不在意這些。

等他開始在意了,到時候,自己和他又要如何是好?

還有他的家人,又能否接受她這樣的一個人。

可她、她心中又那麼怕他遠走,再也不回來了。

金小小閉上眼睛,掩去了眼底的復雜和茫然。

她一直是個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旁人要什麼的人。

她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可她的感情,她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卻是一團糟糕。

糟糕到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糟糕的人。

她沒有能和很好的處理那些事情。

在江承慶這件事情上,她也好像失去了勇往直前的衝勁兒和勇氣,失去了一慣的自信和光芒,變得畏畏縮縮,猶猶豫豫。

她就這麼仿徨的往外走,上了馬車,回了金府,一聲都再沒吭過。

……

軍中,因為江承慶要離開,江樓月暫時給他們解了禁酒令。

這一晚上,承乾承慶以及羅風姜晚等人開懷暢飲,說著軍中的事情,好不痛快。

江承慶酒量不好,但今晚喝的異常凶猛,先前還是拿酒盞喝的,後來直接就開始拿壇子了。

而且越喝越有勁頭,臉上都紅彤彤了一大片,反倒人還似是清醒著。

江承乾坐在不遠處,皺了皺眉,在江承慶又拿起一壇的時候,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別喝了,不然明日醉死了,如何出發?”

江承慶抬眸看過去,說:“不至於。”

他掰開江承乾的手,酒壇送到了唇邊,不是豪飲猛灌,而是一點點地喝著,品茶那樣。

他微曲著膝,一手搭在膝頭,坐在那兒腰背筆挺,像是一把插在鞘中的寶劍,和這賬中歡樂的氣氛有些不搭。

江承乾皺了皺眉,說道:“為什麼忽然想去汾陽了?卞南這裡待得不好?”

“不好。”江承慶淡淡說罷,提著酒壇,往唇邊又送了一次,眼神因為酒意逐漸朦朧,他聲音極低地又說:“這兒……太讓人不舒服了。”

江承乾眉心皺的越緊。

自己這大大咧咧,歡歡笑笑的弟弟,從未有過如今這般模樣,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一蹶不振。

然他問了好多次,江承慶要麼扯東扯西打岔過去,要麼就說沒事,讓他這做兄長的也毫無頭緒。

如今更是忽然就要去汾陽。

在這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情,非要走,而且還不聽勸的?

江承乾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到什麼,只得不輕不重地拍在江承慶的肩膀上,說道:“去汾陽也好,父親和侯爺都在那裡,你去了好好照應著,記得寫信。”

“嗯。”

江承慶笑呵呵地應了一聲,說:“我會把大哥和姜家少將的事情告訴爹娘的。”

“你——”江承乾怔了一下,“我和她什麼事情?你不要胡扯!”

江承慶哈哈大笑:“行,不胡扯,不胡扯,我喝酒!”

說完,他又就著酒壇抿了兩口。

江承乾就想說點什麼,卻又下意識地朝著不遠處坐著的姜晚看了一眼。

姜晚坐的很規矩,一帳的將領高大威猛。

而她身材纖瘦,坐的位置還不是很起眼,被人擋的嚴嚴實實的,也不喝酒,只是在夾菜吃。

江承乾好像就忘了自己剛才想說的話了。

他心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點古怪,好像是心虛似的,假咳了一聲,離江承慶遠了些。

將領們的豪飲還在繼續。

江承慶今夜的酒量似乎變好了,八壇酒下肚,人還很精神。

以前都是三杯便倒,今日想喝醉,竟然如此之難。

他煩悶的隨手丟了空酒壇,再不去拿新的,撐著桌子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其他兄弟們,要麼喝醉被抬回去了,喝的差不多的,也三三兩兩勾肩搭背說著話。

有的在說打仗時候怎麼爬的死人堆。

有的在說家中老母嬌妻稚子。

還有的,在說小時候幾歲尿床掏鳥窩還扯了鄰村姑娘的辮子。

江承慶聽著失笑,搖頭往外走,視線不經意間一轉,看到火把暗影之下,帳篷後面,自己那位剛才還說叫他不要“胡扯”的大哥,正和姜晚擁在一起呢。

江承慶抬眼望天,笑意更深。

呵呵,胡扯?

這不實錘了,還胡扯!

嘴硬!

風一吹,他頭有些發暈,禁不住搖晃了一下。

小兵趕緊上前來扶:“將軍!”

江承慶慢慢穩住身形,推開那小兵:“沒事,我自己回去,別管我。”

小兵只好把他放開,但不放心,盯了他一會兒。

但見江承慶雖然腳步踉蹌,卻是方向明確,往自己帳篷那裡走,小兵又放了心。

江承慶進了帳,嘭的一聲,直接把自己栽到了行軍榻上去,然而,卻是根本睡不著。

想到明日就要離開此處,前往汾陽,他的心裡忽然就空落落的。

他對這個卞南,其實沒有絲毫感情。

他自幼長在瀘州,五六歲上,隨著父親入了京,便常在京城,這裡的氣候,雖說是四季如春,但與他來說,其實是不那麼讓人舒適的。

若不是江樓月嫁到此處,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這裡。

可是,心裡的那份空落,那麼明白,那麼清楚,他沒有辦法當做毫無感覺。

他睜著眼,在黑暗之中,盯著不遠處的條桌,眼神渙散起來。

忽然,他翻身而起,歪歪斜斜地朝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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