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苦澀心事
吃飽喝足,因著還要出宮,公主對著兩位夫子交代了幾句課業上的事就要走。
“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分別來自不同的人。
一個是黑衣少年,一個,則是北各少年。
當時她人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就近原則,便先接了北各少年的話。
“為師還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是課業上有哪裡不懂的且先記下來,等我從宮外回來再說。”
北各少年抱著自己的腰帶,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目光熱切,吐字鏗鏘:“我決定了,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她差點沒站穩。
覺得荒唐,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他語氣不改,一字一句的重復:“我,要,娶,你,做……”
“停停停。”她趕忙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雖則,北各這位世子比小孩兒大了幾歲,但在面前依然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而現在,這個孩子同她說,要娶她做王妃。
熊孩子!
一口氣還沒緩過來,熊孩子又道:“我是認真的!你且不要急,雖然我現在還小,但等再過幾年成年了我便能娶親,到時候我一定帶上上好的牛羊肉和酒來娶你回草原。”
她拍了拍心口,勉強穩住心神,想直接揍人,但又有點好奇:“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認識了這麼久,孩子一直都是虎孩子,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熊孩子。
熊孩子指了指她,不假思索的答:“今日你穿的這條裙子好看,配得上當我的王妃。”
什麼玩意兒?
她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所以你到底是看上了我,還是看上了這身裙子。”
熊孩子想了想,認真道:“裙子和你,我都要。”
說完又道:“雖然你瘦了點,還不太好看,但等你嫁給了我,我每頓都讓你吃肉,到時候再生幾個娃,長點肉,這樣就好看了。”
她嘴角抽了抽。
忍無可忍,她抬手將蘭锜上擺著的鞭子攝到手中,狠狠的把熊孩子揍了一頓。
揍完了,熊孩子一邊吸著氣,一邊不怕死的放狠話:“雖然你是個凶婆娘,但我說要娶你就一定不會後悔,你,你給我等著!”
她甩甩鞭子,聲音涼涼的:“你嫌打沒挨夠是不是?為師剛剛吃飽了飯,不介意活動活動,順便幫你松松筋骨。”
為了讓熊孩子長記性,她先前抽人的時候是哪兒痛抽哪兒,傷勢不重,可被打的人一定心有余悸。
果不其然,熊孩子有些畏懼的縮了縮鼻子,然後由侍從領著下去擦藥去了。
公主將長鞭丟給一旁的夫子,淨了淨手,方才問黑衣少年:“小孩兒,你剛剛想說什麼?”
少年思忖片刻,終究沒忍住好奇:“他剛剛跟你說什麼了?”
熊孩子的話清晰的浮現,她覺得好笑,便學與他聽:“他剛剛說要娶我,還說我太瘦了,到時候跟他回家頓頓讓我吃肉,再生幾個娃,身上屯點肉會更好看。”
“……”
少年呼吸一頓。
在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先前那些莫名的心思是什麼。
那些娘親聽過的,戲文裡纏綿悱惻的情愛,在這一刻,如此真實又猝不及防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可偏偏是這一刻,才發現,他就已經晚了一步。
“然,然後呢?”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
她笑:“然後你不是看到了嗎,為師狠狠的揍了他一頓。年紀輕輕的,不好好練武,不想著建功立業,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卻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落在少年的心上,把剛剛明晰的那一點點心思,砸了個稀巴爛。
她走過來,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很是滿意的道:“還是我們家小孩兒好,認認真真的習武。”
所以在她眼中,原來他一直只是個孩子。
一個認認真真習武的好孩子。
她喜歡他,只是因為喜歡他的乖巧聽話,努力上進,而不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
她看了一眼天色:“所以小孩兒你到底想說什麼,如果沒什麼要緊事我先出宮一趟,回來再聊?”
感覺到眼眶裡的汗越來越多,他低下頭:“嗯,你先去吧,課業上的問題,不著急。”
“好,乖乖練武知道嗎?”
“嗯。”
好像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但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她摸了摸臉,想不明白的事,還是先不想好了。
出宮!
她心情很好,自入了聖宮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出宮。
宮人們許是都聽說了她晨間的惡行,一個個的見了她跪都跪不贏,還抖得跟篩糠似的,就差在腦門上寫上幾個大字了:恭送大魔王出宮。
有一說一,雖然是第一次,但當大魔王叫人敬畏的感覺十分不賴。
她一路疾行,直到進了永安長街方才慢下來。
慢下來,沒過多久便有人遲疑道:“公主……殿下?”
她聞聲望過去,同說話的人打招呼:“小舅爺好。”
被她喚作小舅爺的人驚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小祖宗,您怎麼出來了!”
她笑了笑:“今日是父親生辰我自然應該回家一趟,小舅爺放心,我此次出來是得到了陛下應允的。”
小舅爺急忙從旁邊的小攤上拿過來一頂帷帽戴在她頭上,將她整張臉都遮了起來,湊近她身邊小聲道:“那也不行啊,現在是什麼什麼時候,你要是出了問題那可如何是好!”
她從懷中摸出一個銀錠放到攤位上,有些莫名的道:“怎麼了?我只是出宮一趟,為何會出事情?”
君清大陸姬氏一族為尊,姬氏族人在君清大陸可謂是橫著走,她從小就在永安長街玩,還從來沒出過什麼事。
小舅爺警惕的看著四周:“此地不是說話之處,我先護送您回家。”
她頓了頓,提醒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小舅爺你要不要正常點,你這幅模樣,還挺招人懷疑的。”
人來人往的永安長街,小舅爺弓著身子,跟做賊似的東張西望,明顯的有鬼。
“……”
小舅爺挺直腰板,對路過他身邊的人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泡酒信不信!”
“……”
她很想提醒一下:小舅爺,咱們是貴族,不是悍匪。
聖宮之內,公主前腳剛出宮,後腳消息就送到了居安宮。
陛下聞言望了望天,一群飛鳥排成豎排,輕巧的展翅飛過。
自由啊。
他笑了笑:“殿下出宮怎麼能如此孤單,小九,你也回家一趟吧,順便,把殿下出宮的消息帶回家裡。”
“是,陛下。”
身形瘦削的白衣少年自黑暗處慢慢走出,神色恭敬的道。
“不過陛下為何要放她出去,她只要回家一趟,您之前做的事情不就都露餡了嗎?”
陛下笑了笑:“所以朕才要讓你也回去啊,鷸蚌不相爭,漁翁該怎麼得利呢?”
“是,陛下明鑒。”白衣少年躬身道。
陛下問:“那佛經裡的東西你吸收得如何了?”
白衣少年答:“十之八九。”
前者顯然對這個進度十分滿意:“好,不枉費朕當初冒大不韙將你救下,抓緊時間將剩下的吸收掉,等她這次回來,朕會給你新的。”
白衣少年恭敬道:“多謝陛下。”
只聲音平靜清冷,毫無波瀾。
“對了,你為何從不叫朕聖上。”
“稱呼,自然是要與旁人不同才好。”
“哈哈哈,說得好,你我,就是要與那些蠢貨不同。”
……
行一路,看一路,似乎什麼都變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變。
前面再拐一個彎,就能看見家門。
從前每到父親過生辰,家裡的大門便會打開,裡面設宴,款待的是親朋好友,門外設宴,饋贈的是同在君清大陸的普通百姓。
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君清大陸上每一位姬氏族人都是王族,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父親的生辰宴也算是君民同歡了。
這是一年裡,除了沐聖節之外最讓她開心的一個節日。
她是用了午膳才回來的,算著時間,這會子酒怕是已經喝到第三輪了。
她加快了腳步,終於拐了彎,又生生頓住。
迎接她的,不是熱熱鬧鬧的生辰宴,沒有賓主盡歡的場面,只有兩扇冷冰冰的,緊閉的大門。
“小舅爺。”她喊了一聲。
落後一步的小舅爺有些心虛的湊前了一點。
“誒誒,殿下您說。”
她轉過頭,將頭頂的帷帽取下:“生辰宴呢?”
“還有,你先前為何要我帶上帷帽?”
小舅爺撓撓頭,有些為難:“殿下,要不咱們先進了家門再說吧,此處說話,不太方便。”
已經到了家門口,說話還是不方便麼?
“好。”
她重新將帷帽戴上,沒再說什麼,沉默著往家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