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似是而非
宣知翡這一回可聽不見他的話，內力幾乎耗盡，也才只走了廣場的一半，沒有多余猶豫的時間，她右手飛快的掐訣成印，法訣不要錢似的往武器上丟。
可還是不夠，圍過來的武器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她的右手甚至都揮得酸軟了，宣知翡一邊控制著右手，垂在另一側的左手也開始生澀而緩慢的捏起法訣來。
第一次嘗試，左手明顯的遲鈍很多，好在折騰了半天終於是捏出來了一個，有了一就有二三，初時尚且有些協調不過來，很快的兩只手的步調便趨於一致，甚至後來宣知翡還發現若是兩只手同時掐訣，效果比單只相加的更好。
術法一門她還只是個新手，連怎麼修煉都不知曉，可不論是口訣還是掐印，她學起來用起來都絲毫沒有阻礙，比起當初學內功心法不知要簡單了多少。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如是而已。
然萬事萬物都有度，左右開弓了沒多久，宣知翡便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連帶著掐訣的動作都慢了不少，而此時還有一小半的路程沒走完。
她強撐著精神，可力不從心，速度一掉再掉，除了身體，高度的專注讓精神也開始渙散起來，狀態直接在戰鬥中反應出來，她正勉力掐訣，身後一道長鞭驀地抽在她的後背上，鑽心的疼再度襲來。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很快的，疼痛從背上，再到腿上，胳膊上，悄悄地蔓延到全身，盡管宣知翡極力克制，卻還是感覺到身體不住的顫抖起來，她伸手到香囊裡掏了些藥丸，看也沒看一口吞了。
服用的藥量大，起效也快，宣知翡感覺有了幾分力氣，連痛感也降低了大半。
先前讓疼痛分散了她大部分注意力，現在不那麼疼了，出手快了很多，也准了很多，最後的一小半路程，就這麼被她硬扛著走完。
值得慶幸的是，可能是陣法的主人壓根不覺得有人能突破重重兵器來到小陣內，是以連接口設置得十分隨意，稍微懂點陣法的人一眼便能瞧出來，宣知翡自然是瞧出來的那一個。
她縱身躲進小護陣之內，兵器的喧鳴聲剎那間戛然而止，天地頃刻間歸於寧靜。
與之一起不見的，還有山洞裡的幽冷陰寒和縈繞不散的肅殺氣息。
一陣之隔，卻仿若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宣知翡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放松，滔天的疲憊洶湧而來，她再也撐不住，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所躺之處，恰好在天梯的底部。
天梯浩浩悠悠，她渺小的像是一個信徒。
陣法的另外一頭，男人冷漠平靜的目光從她身上輕輕掃過，而後慢慢上移。
一切和先前好像沒什麼不同，石像上的白光聖潔無暇，墨綠色的寶石上不停的閃著光芒，遠比淡雅的白光更耀眼，但男人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白光之上。
他在等。
能入第一層光罩之人，萬之有一，能入第二層光罩者，十之有一。
但進去了還能活著出來者，渺渺人世間，芸芸眾生裡，如今只有一人。
那一人，也是他等待了累世經年之人。
可他等了那麼久，那麼久，每一次都是從興奮到失望至極，這一回也是嗎？
須臾之後，白光忽地一閃，一道的紅色光芒從石像裡蔓延出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瞬來到宣知翡身前，而後慢慢的，慢慢的凝成人形，雖然五官很是模糊，但自身形也不難看出是一個少女的模樣。
那紅光少女低下頭，似乎是聞了聞宣知翡，而後嘴巴一張，將她整個人直接吞進了腹中，吞完還吧唧了兩下嘴，這才抬頭往男人所在的方向看。
而此時，男人早已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將將走了幾步，他的身影卻忽地原地消失不見，須臾之後，京都皇宮某處，一個白衣男人緩緩睜開了眼。
紅光少女歪了歪頭，像是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他消失的地方，而後重新化作一道光，閃身進了石像之中。
石像少女蒙面立於天梯盡頭，白光著身，聖潔依舊。
蒼梧山山腳之下，厲鈺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有些茫然的捂住心口，他的心，忽然好痛……
親衛見他停下：“將軍，天色已晚，是否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早再上山？”
蒼梧山是漠北神山，帶著“神”字，除非它本身的神奇之外，更代表它是漠北人心中一種神聖而神秘的存在，關於這座山，有一種由來已久的說法——“神明有靈，施恩於身，民受其業，可不痴、不愚，不因貪念禍及己身。”
意思是說蒼梧山中有神靈，神靈庇佑著它的子民，降下恩澤，非心術不正之人來此神明都會有所指引，提醒他此行的吉凶。
厲鈺此刻這種身體的征兆，就算是神明的一種提醒，更是一種庇佑。
他是土生土長的漠北人，對於蒼梧山亦是懷有一種特殊的敬仰，若換了別的時候定然會等一等，可現在他卻不敢再等。
凶兆的另一端，系著的是他的夫人。
厲鈺肅聲道：“不必，接下來加快速度上山。”
他們離開之後沒多久，百曉生也趕到了此處。
靜謐的蒼梧山，因為一群人的到來而熱鬧起來。
碧葉虯禠聚集的山洞外，文卿長身而立，目光一直注意著山洞門口。
從宣知翡進去到現在的幾個時辰，他一直這樣站著。
許久許久，洞門口終於有了動靜，一群碧葉虯禠幼蛇探頭探腦的爬出來。
他們都還只是沒有出過蛇洞的幼蛇，膽子本就小的可憐，尤其現在洞門口還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讓蛇避之不及的味道，幼蛇們試探性的往外爬了一點點距離，而後就都退了回去。
“她人呢？”文卿冷冷的道。
幼蛇們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紛紛往洞裡躲，把大蛇們急得不行，然而大蛇越急，幼蛇們越怕。
好一會兒，一條小蛇爬了出來，隔著一段距離發出陣陣嘶鳴。
文卿等著它說完，默了默，方道：“守在這裡，不要讓任何人進洞。”
一刻鐘之後，他出現在了一棵古樹面前，熟悉的繞到樹的某一側，鑽了進去。
再出現的時候，人已經在一個充滿藥香的山谷之中。
這裡，也就是宣知翡此次上山的初衷，藥草谷。
文卿看也沒看滿山谷的藥草，疾步藥草谷最深處走去，而後停在一朵開著白色花的藥草之前，如果宣知翡在此，一定會發現這株藥草竟然跟骨海之內的山玉蘭非常相似。
文卿蹲下身，沒有絲毫的猶豫，伸手將藥草拔掉，白色的花原本正開的燦爛，轉瞬間便枯萎成灰，文卿撥開草灰，看到手心裡躺著的朱紅色的小果子。
他將果子一口吞下，下一瞬，整個人便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第一百個山洞之內忽地落下一道無比純正的墨綠色光芒，那光芒在防護陣外轉了一圈，而後一頭扎進石像少女身上的白光之內。
那光芒帶起的一陣風輕輕吹起了少女臉上的面紗，露出面紗下的小半張臉，只這一次，不再是無鼻無唇，面紗下女子精致小巧的嘴唇微微咧著，很是開心。
白光輕輕一顫，又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