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宮陪駕
酷暑,愈發難耐。
大靖皇帝詔下,將攜皇後及一眾近臣親侍赴行宮避暑。
當靈蘇火急火燎的來知會她們也在隨侍之列時,蕭映雪還在院內洗著一堆髒衣。
“主子,你趕緊打扮打扮,這次機會難得,咱可千萬別錯過了。”
小丫頭在私下無人時,雖不再喚她娘娘,卻還是堅持喚著主子。
映雪拗不過她,隨她去了。
不同於靈蘇的激動,映雪專注手中的活,將髒衣衝了,擰干,然後又將一件件衣物晾於竹竿上。
“主子,你怎麼一點也不開心這多好的機會”
蕭映雪撣著濕衣,漫不經心,“這是什麼開心的事麼”
靈蘇看著女子一臉的痛心,“主子,咱們有機會接近皇上了,萬一他見著你能重新恢復位份呢”
映雪終於停下手中的活,看著急切的靈蘇,平穩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好像亦能讓躁動的心平復下來。
“我問你,這旨意是誰下的皇上還是皇後”
靈蘇一下被她問住,“這,有什麼分別麼”
聞言,映雪淡淡一笑,“是沒什麼分別,一樣的要我們成為眾矢之的而已。”
“主子,奴婢不明白。”
“陪同去行宮這麼大的榮耀,後宮眾多妃嬪都盼不到的殊榮,唯獨我們這兩個冷宮的宮女還能沾光,你覺得他們意欲何在”
經她這麼一分析,漸漸悟過來的靈蘇一下跳起來,“那我們怎麼辦不去了”
“你覺得,這由得了我們麼”蕭映雪復又晾起衣服,“只能步步謹慎,且走且看了。”
靈蘇皺著眉不說話,看著陽光下自顧晾衣的女子,清風掠過她的發,青絲撩過她的眉眼,竟讓她有一種平和寧靜的味道。
那種平和,仿佛是對世間的一切再無甚上心。
她安靜,卻也更疏默。
這種轉變,靈蘇不知是好是壞,只能默默在心裡留心。
出發前的准備,總是繁雜。
從京都到行宮,耗費在路上的時間差不多就要一個月。
出發那天,全朝文武百官在城門口跪送御輦,鐵甲駿馬,旌旗飛揚,山呼萬歲。
扈從延綿幾百裡,馳道上跪滿了百姓,一路相送。
那種震撼,讓隨行的蕭映雪心頭震然,她長久未出宮,竟不知,外面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是殘垣斷壁,而是一片欣欣向榮。漢人,胡人,隨處可見。
他們歡呼,他們雀躍,他們載歌載舞。
這一切深深衝擊著蕭映雪,她父皇在世時都無法做到的盛景,他,真的做到了麼
真正的,漢胡一家
透過重重的人群,她遙遙望著前方的金輦,眼中,第一次泛起幽晦的復雜。
晚上,隊伍隨地扎營。
映雪去河邊汲水,回來時,火堆旁已經坐了綺裡溪。這家伙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只雞,正支著木棍在烤。
旁邊的靈蘇一臉的垂涎欲滴。
“你這樣明目張膽的來,無事麼”
雖然知道他是皇帝的上賓,可這樣混跡於宮女之中,她不免有些擔憂。
他給她一個別擔心的眼神,扯了雞腿,一個給她,一個給靈蘇。
“丫頭,我帳中還有些好貨,速速取來。”
靈蘇意動,卻有些猶豫的看著映雪。得到映雪的默許,她這才歡喜去了。
火堆裡間或爆出呲啪的響聲,映雪添著柴枝,一時靜默。
“今天,你都看到了吧”
他率先打破沉默。
她攪著炭火的動作一頓,輕輕嗯了聲。
火光映照下,女子的面容忽明忽暗。
綺裡溪朝著背後的樹干慢慢靠下,望著星空喟嘆了一聲。
“是不是心裡挺復雜”他挑眉看她,“短短不到五個月的時間,他竟能做到如此。”
她的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你想說什麼”
“你應該發覺了吧百姓,是健忘的。”
她沉默,良久,放下手中的柴枝。
“可我忘不掉。”她抬眸看他,臉上的疤痕在此刻變得醒目,“也不能忘。”
氣氛一瞬窒漠。
直到,有一群宮女慌慌張張的打破了安靜。
“今天的水是誰打的”
蕭映雪起身,“是我,怎麼了”
“你真是大禍臨頭了,皇後娘娘喝了那水泡的茶之後身體不適,皇上正在責問一干人等呢,你趕緊的。”
映雪皺起了眉,“趕緊什麼”
“還能干什麼當然是去皇上的營帳認罪,趕緊的,耽擱了我們都得掉腦袋!”
“我陪你去。”
綺裡溪在這時起身,卻被映雪拒絕,“你留下安撫靈蘇,我怕那丫頭亂來。”
留下話,她便跟著宮女急匆匆走了。
該來的躲不掉,帶她來的宮女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後便慌張退下了。
帳內,燭火明亮,氣氛卻有些沉默。
案桌後的男子正批閱著奏章,似是沒看見底下跪著的蕭映雪。
他沒開口,她亦不敢出聲。
心裡,卻有些疑惑。
不是責問一干人等麼怎麼只有她一人
“過來。”
正思忖間,上面的人淡淡吩咐了一聲。
映雪一愣,以為是錯覺,直到他再次重復了一次。
微一猶豫,她起身走近,卻是離他一步之處站定,再不肯接近分毫。
李易風余光瞥過身旁的人,一雙劍眉微微蹙起,他將手中的奏折遞給她,在女子一臉不明所以中問她:
“你怎麼看”
蕭映雪尤驚詫著他的舉動,待目光瞄過奏折中的內容,心中又是一驚,只是垂了眸。
“此乃國家大事,奴婢只是一個宮女,皇上問錯人了。”
“奴婢”李易風頗有些玩味地深看著她,咀嚼著從她嘴裡吐出的這兩字,“看來冷宮倒真是個磨性子的地方。”
映雪始終微垂著眸,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見她面上無絲毫異常,他收了眸,斜支起頭,幽幽道:“說說你的想法,朕賜你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