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溫柔的好人

  余懷周昨晚和趙曉倩說的計劃其實很好。

  但無用。

  因為她們提交錯了人。

  趙曉倩在等虹姐的間隙又聯系了幾家公司。

  該拿到面試的,除卻個人參選選手,只公司的,全都拿到了。

  只剩下金珠。

  很明顯,愛寶發現她們資料造假了。

  到現在沒公開違約的原因,趙曉倩想了又想,可能是不想讓節目沒開播先惹上官司的事鬧的人盡皆知。

  也可能是愛寶以為她們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法務這些天在核的是藝人合同。

  原始版的合同要等到周一再修改提交。

  不管是什麼原因。

  結合她認識的愛寶的法務不接她電話,都代表愛寶的確知道他們違約了。

  那麼余懷周說的那些法子對金珠就只是白話,沒有半點用處。

  可後來的,不涉及那些的卻是有用的。

  例如陳啟晟會走。

  例如愛寶八個多月後的當家人是陳家父母。

  趙曉倩把余懷周告訴自己的,關於陳啟晟的私密事原封不動的告訴眼淚不斷下落,看著像是要撐不住的虹姐。

  她認真道:“陳啟晟回國不是因為爺爺裝病,孝心還在。是因為要移民,陳家卡著,他移不走。”

  “他和龔蓓蓓相戀了十幾年,青梅竹馬,感情深重,龔蓓蓓的爸媽和龔蓓蓓已經移民,龔蓓蓓不可能跟他回國,加上倆人婚房定下,結婚日期開始商榷,成家勢在必行,他一定會走。”

  “我們和陳啟晟交惡,但還沒有和陳太太交惡,八個多月後權柄移交,我有信心能討陳太太的歡心,重新促成金珠和愛寶的合作。”

  虹姐泣不成聲:“可我們怎麼撐過八個多月,安然的年齡造假了,我們違約了啊。”

  趙曉倩笑了笑,“不就是五億嗎?”

  她神采飛揚,“你可別忘了,我們手裡還有一部電影,萬一上線後爆了呢?”

  她說認真的,“電影史上不是沒有幾千萬成本的小電影,直接爆到十幾億的例子。”

  真的有。

  只是沒有時間拖這麼長的,也沒有這麼無釐頭的,更沒有電影裡一個面熟演員都沒有的。

  趙曉倩說完隱隱有點後悔了。

  尤其是虹姐明顯比她更明白,突兀的哭的更凶了。

  一邊哭一邊罵,說趙曉倩把她當三歲小孩哄,這電影如果能爆,她喊她姐。

  說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虹姐哭的凄厲。

  趙曉倩笑的溫和又穩定。

  一直蹲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低聲勸慰。

  說可以過去,能過去,一定會過去,早晚會過去。

  她像是在勸虹姐,聲聲溫柔又堅定。

  但好似也是在勸自己。

  堅持下來,就是可以過去。

  趙曉倩哄了虹姐半小時,虹姐不哭了,但是眼神呆滯且麻木。

  趙曉倩嘆了口氣,看眼手表,要帶安然去醫院了,她讓虹姐洗把臉回家,什麼都別想,睡一覺,笑笑,“也許明天金珠的好運嘩啦一聲就降下來了。”

  趙曉倩沒再說,起身想走,手腕被拉住。

  虹姐攥著她手腕的手很緊很緊,“你再考慮考慮行嗎?公司的五個藝人,沒了杜杉月,起不來的,金珠到那會背上的何止是一個愛寶的違約金啊。”

  這個考慮,說的是別這麼快把杜杉月趕走。

  趙曉倩沒應也沒回頭,只是把手抽出來,走了。

  徒留虹姐獨自一人,瞳孔渙散的盯著地面。

  視線中漫近了一只腳,接著是一雙,藍色的,被刷到隱隱泛白的,很干淨的帆布鞋,很規矩的並在一起。

  虹姐茫然抬頭。

  看見了安然。

  微微抿唇,手交握放在身前,有點拘謹和小心的點頭,“虹姐好。”

  虹姐昨天看見安然了,匆匆一眼被驚艷,再一眼,發現和杜杉月真像。

  柔柔弱弱,干干淨淨。

  小動作和眉眼神態,走路坐下等等等,乃至於聲音,都和杜杉月像極了。

  但又比杜杉月漂亮的多。

  是那種只是坐在那,瞧著就冒甜香氣的漂亮。

  她聽見安然說:“抱歉、我剛才、偷聽了、你們說話。請問、金珠、因為我、出事了、嗎?”

  不是因為安然。

  是所有人都想當然了,主觀認定她太小,尤其是她不施粉黛的綁著中馬尾,挎著帆布包,穿著現在只有學生,還是高中生才會穿的白色短袖和帆布鞋。

  所以沒一個人多嘴問一句你多大。

  導致這場荒唐又可笑的災難降臨,陰差陽錯的砸碎了金珠的生機。

  這件事若是趙曉倩提,仔細算算,很多人都能攤上責任,唯獨安然,和她無關。

  虹姐定定看她許久,卻點了頭。

  無聲告訴安然。

  金珠因為你出事了。

  虹姐點頭的剎那,安然眼圈紅透了,糾纏一起的指骨泛起凜凜青白,她輕輕吐出口氣,蹲下仰視虹姐,“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她眼圈很紅,聲音磕磕絆,急迫的厲害,“我想……我想幫忙,不管是,什麼。”

  ……

  趙曉倩去酒店樓下等安然。

  她感覺照安然的性子,不到兩點大約就會在樓下等著。

  卻沒。

  她打她電話。

  最後一秒要自動掛斷時被接了。

  “下來,我們去醫院。”

  趙曉倩語氣很平常,安然也是。

  應下掛斷電話。

  趙曉倩安靜的在車裡等,余光看著酒店的旋轉門,卻沒發現安然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已經拉開了車門。

  她沒在意,看著她綁安全帶。

  扣上自己的,啟動車輛。

  趙曉倩本不該注意到安然的情緒,她事太多了,塞滿了腦袋。

  但安然從醫院出來時,唇角的笑太顯眼。

  現在一直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莫名看著讓人很別扭。

  趙曉倩不喜歡她的氣質,加上本性其實很排外。

  不和別人聊自己的私事,也沒興趣知道別人的私事,在她的定義裡,她和安然只是單純的同事關系。

  不,是上下級關系。

  下級心情不好該自己去排解,怎麼著也輪不到她這個上級來哄。

  她沒心情更沒時間。

  想是這麼想,還是開口了,“緊張?”

  指的是下午醫院定治療方法。

  安然睫毛顫動了瞬,恩了一聲。

  趙曉倩平淡啟唇,“你的口吃,最多三個月,會好。”

  她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百度了口吃的治療方法。

  把手機丟給她。

  像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告訴她上面層出不窮冒出來的小窗口,代表的意思是這種小毛病到處都能治。

  如果破天荒遇到一個。

  要麼她器官有嚴重的問題,治不好了。

  要麼就是還不知道口吃可以治。

  還指點她搜索治療方法的弊端。

  等同於零。

  甚至很多考主持人證的還會下載官方APP練。

  口吃想治好,只是練習的問題而已。

  趙曉倩沒了上午的冷臉訓斥。

  一邊開車一邊耐心的告訴她,想練就多練練,不想練就不練。

  上午訓她,是為了讓她好好治病。

  金珠只要還存在,就會一直讓她在裡面待著。

  不會餓著她,還會給她繳六險二金。

  她想了想,還是提了要求,“再擺爛也不能拖到明年六月份,成人高考大多是書面考試,可如果你想學的專業涉及到與人溝通,慢一點沒關系,但一定要流暢,否則會被人輕視。”

  趙曉倩補充,“我和你說的成人高考,不是拿個證就完了。是真的要送你去大學裡面旁聽,你要聽出點門道,這樣以後有深造考研的想法,我才能幫你走關系。”

  安然一直沒說話。

  只是拿著趙曉倩的手機發呆。

  趙曉倩多看了她幾眼,皺眉,“你怎麼了?”

  安然視線移向趙曉倩,“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我們、非親非故。”

  安然聲音很重,“而且,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明顯、不喜歡、我。現在、為什麼、對我、格外恩重。”

  趙曉倩沒想到她挺敏銳,能感覺到她對她第一印像很差,很不喜歡她,甚至沒教養的釋放了惡意。

  嘴巴蠕動片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安然。

  她其實不是不喜歡她。

  只是因為太厭惡和她氣質一模一樣的杜杉月。

  這個說出來幼稚又無理,而且受無妄災的安然太無辜和冤枉。

  趙曉倩沒說,回答她別的問題,“我算不上是好人,也沒有對你格外恩重,只是……有點心軟了,感覺你不至如此。”

  這是她第一次聽人誇自己是個好人。

  感覺很奇怪,但更……虛幻。

  趙曉倩真的不覺得她是好人。

  最起碼電視上那些為了救個孩子,跳下河不顧自己命的大無畏行為她做不到。

  她就只是活著而已,偶然心軟一下。

  安然……趙曉倩第一印像是真的不好。

  但就是心軟了。

  很有禮貌、很溫順、世人待我不公,我卻依舊對世人保有尊重的,很有教養的女孩。

  沒有爸媽,外婆離世。

  結巴。

  高中輟學。

  自己一個人蜷縮著,努力的活著。

  這樣了,沒想著自暴自棄,沒拿臉去走捷徑改命。

  腳踏實地的認認真真的走過很多年。

  不怯懦、不怨天尤人。

  唇角長帶笑。

  並且想要一樣東西,還勇敢的禮貌的來爭取。

  被冷言拒絕不放棄,手指揮舞,喋喋不休的再爭取。

  趙曉倩父母雙全,家室很好,還有一個兄長。

  但卻也是蜷縮著、小心著,很努力的才長大。

  她對安然格外恩重。

  是因為只要她心軟一點點。

  這個很努力活著的人就可以改命了。

  不用掙扎求生。

  在黑暗的地界抱著一袋子的武器防身不夠,還要在身上藏著武器。

  那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感覺。

  同樣沒人比趙曉倩再能感同身受。

  她心軟了。

  抬抬手,給安然改條命。

  安然對趙曉倩的認知,其實有句話很對。

  趙曉倩是個很溫柔的好人。

  淋雨多年,未曾有一人給她撐傘。

  但她卻依舊願意為別人撐傘。

  她是個好人,骨子裡都漫著溫柔的好人。

  趙曉倩繼續為安然撐傘,不讓這不太了解真實脾性的小姑娘有心理負擔,“你可能感覺我對你格外恩重了,但在我這算不上。一,公司的人我都是如此,畢竟你們是幫我掙錢,算是我的搖錢樹。二,我給你的,你看著可能很重,但在我看來,什麼都不是,只是抬抬手的事。不值得我掛在心上,也不值得你。”

  她把車停到醫院門口,解開安全帶看向她,笑得很坦然,“別胡思亂想,也別有心理負擔。有那個閑工夫,不如看完病,在京市四處逛逛,想吃什麼,買點什麼。”

  安然什麼都沒說,下車了。

  趙曉倩不以為意,也下車了。

  帶安然去科室。

  沒在治療室待著,在外面。

  腦袋靠向牆壁……發呆。

  瞧著是發呆,但腦中什麼都有。

  金珠、愛寶、陳太太、陳啟晟、杜杉月、違約、違約金。

  萬千思緒被手機微信聲打斷。

  余懷周的。

  ——明天幾點去面試,地點是愛寶總部嗎?

  很明顯,他的意思是還要和杜杉月糾纏不清,以此來躲避和她領證。

  且是打著幫她的旗號。

  趙曉倩面無表情的打字——滾。

  手指按在了發送鍵上,沒發出去,刪了再打——晚點我發給杜杉月。

  余懷周發——我定了火鍋店,晚上帶你去。

  趙曉倩晚上要料理杜杉月,沒時間。

  沒說,回復了個表情包,歡歡喜喜蹦蹦跳跳。

  余懷周回復一個揉揉腦袋的。

  趙曉倩沒回。

  本踏踏實實坐著,她襯衫和西褲加身,很熱,這地涼快,中央空調風直吹,板凳也是涼的。

  但坐不住了。

  尤其是擺弄手機,下意識打給南珠,果然……也必然,關機。

  安然出來,沒找到趙曉倩,找人問,說看見她去洗手間了。

  女洗手間門口擺了個正在清理,稍等的牌子。

  安然皺眉越過牌子,放置在門把手上的手頓住,斂眉聽隔音不好的門裡傳出壓抑的,細細碎碎的哭聲。

  很委屈很崩潰、卻拼命憋,拼命往下壓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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