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豬狗不如

  南蹇明想多拍一會南珠。

  這樣似乎就能當自己和南珠還和從前一模一樣。

  可就是不一樣了,因為他沒有力氣了。

  南蹇明張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告訴懷裡被雨水淋透的南珠,“你要……恨我。”

  這樣才能長長久久的記得我。

  這樣,才能讓我永遠記得這份後悔,下輩子再找到你。

  南蹇明後悔的只有南天的死嗎?

  不止。

  他後悔的還有南珠。

  南珠昨天告訴他。

  不是南珠背叛了南蹇明,而是南蹇明背叛了南珠。

  南蹇明做了個夢。

  短短幾個小時的夢,卻夢了無數個版本他和南珠的人生。

  他和南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未曾對游朝下手,未曾對張本生下手,未曾對江淮下手,更未曾對南天下手。

  就做南珠的哥哥,看著南珠結婚生子,住在相鄰隔壁,做她最信賴的哥哥,接手南家後,成為她永遠的後盾。

  在南珠七老八十成為孤家寡人後,接她回家,倆人一起看著夕陽,相依為命,共同老去。

  第二個版本。

  是未曾對南天動手,聽他的,去自首,南天心很軟,知道他真的知道錯了,二十年,放他出來了。

  南天沒告訴南珠他進去的原因。

  他和上一種結局一樣。

  在南珠七老八十後,和她一起面對夕陽,安靜的一起老去。

  第三個版本。

  他在回了京市後,對南珠和盤托出和游朝的全部恩怨。

  南珠帶著他去找游朝和張謇,求他們放過他。

  喜歡南珠的游朝心軟了,可張謇窮追不舍。

  南蹇明把腿給了他,和南珠一起去國外。

  南蹇明找一個尋常的工作,南珠也找個尋常的工作。

  倆人一起攢錢買房子,攜手到老。

  還有一個版本。

  也是距離南蹇明最近的一個版本。

  江南。

  他答應南珠的做到了。

  不想著掙錢,不想著防著游朝。

  和南珠就那麼簡簡單單的過下去。

  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去超市,他做飯,南珠看電影。

  攜手一起度過漫長歲月,直到垂垂老矣。

  南蹇明醒來後。

  不得不後悔。

  因為這四個版本,不管是哪個,曾經都在他伸伸手指就能碰觸的地界。

  畢竟,他是南珠的全世界,很長很長很長時間都是。

  遠比游朝在南珠心目中的地位要重要的多了太多。

  可……就這麼沒了,被他親手給遺棄了。

  變成如今現在這幅,知道南珠要殺了她,想要和她一起死,卻因為她的笑,舍不得。

  是真的真的舍不得,南珠就這麼死在他手裡。

  南蹇明隱約感覺南珠似乎在推開他。

  他不想和她分開。

  因為這好像是最後一次抱她了,可是卻沒有力氣。

  南蹇明在南珠徹底推開他時,手指攥住她的。

  沒看心口插著的牙刷柄。

  在大雨裡攥著南珠的手指,身子微躬,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我……”

  南蹇明想說很多。

  他想說。

  我愛你。

  可……也真的對不起你。

  你本該無憂又幸福的生活……

  南蹇明攥著南珠的手指被抽走了。

  南蹇明的腿下發軟,跪坐在地。

  仰頭,頂著雨水看上方眼神冰冷的南珠,手微微伸出去,想再最後碰觸一下她的手指,可卻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南蹇明嘴巴開合,嗚咽道,“終究是被我給毀了。”

  你無憂又幸福的人生,終究是被我給毀了,所以……恨我吧。

  也記得我。

  最起碼,晚一點,再晚一點,把我忘記。

  南蹇明睫毛輕顫了一瞬,掙扎想抬起來的手垂下,軟倒在地,徹底閉了眼。

  南珠垂眸定定的看著身下漫開大堆血跡的南蹇明。

  在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將南蹇明拉入海底,許久都找不到蹤跡後,轉身去找船。

  卻不過一眼。

  看到了。

  南珠順著案板爬下來。

  找船槳的時候,扒到了一個塑料袋。

  就著雨水掀開。

  裡面是一包吃的,和一個雨披,還有一件厚厚的外套。

  上面躺著一張紙條,寫著朝什麼方向走能出去到京市,以及一個銀行賬戶和密碼,還寫了一句——你可以去江南定居,因為那裡真的很美。

  還有……

  南珠看著裡紙條尾部寫著的‘對不起’。

  突兀的笑了。

  南珠其實有感覺,南蹇明知道了。

  昨天洗澡的時候,他發現了馬桶蓋下面的牙刷柄。

  他知道她想殺他,卻什麼都沒說,就這麼沉默的帶著她來殺他,也激怒她來殺他。

  因為他認為恨可以讓人記得長久。

  南珠把這個包拎起來,重重的砸進海底,低聲說:“到死了還在算計我嗎?”

  南珠因為南蹇明的心髒病,查了很多很多關於心髒移植的病例。

  心髒移植患者,最怕的就是排異。

  一旦出現排異,說明死期將至,除非立刻開始新一輪的換心手術,否則無力回天。

  南蹇明不可能出去做換心手術,他的死期很明顯,到了。

  他的嘴唇甚至是臉都鐵青一片,呼吸聲音粗重到像是午夜拉響的風車。

  加上身上的傷口多日沒處理,發炎流膿,反復高燒,這些全都是加速他死亡的工具。

  就算是南蹇明不激怒南珠動手,南蹇明的死期也已經到了。

  於是選擇激怒南珠,讓她親手殺了他,好長長久久的記住他。

  可,卻又不放心。

  提前在船裡放上包,寫上出去的路,和銀行卡密碼,以及建議她去江南定居,盼望著南珠想起他的好。

  在恨記不長久後,渴望從南珠這找到點愛,讓她記得再久一點。

  南珠看著海面說:“恨也好,愛也罷,針對的該是人。”

  南蹇明不是人,是豬狗不如的禽獸。

  人不會去恨一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人也不會去愛一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南珠對南蹇明,無恨也無愛。

  至於記,人這輩子不過漫漫幾十載。

  有朋友、有事業、有夢想、有愛人、有孩子,哪來的功夫分出去少許給一個禽獸。

  南珠真的是這麼想的。

  父親也在小時候就告訴過南珠。

  永遠都不要讓不值得的人占據你的心神半點。

  可……

  南珠站在船頭,抬手抹去眼尾的淚水。

  但淚水卻還是斷不盡的從眼尾掉落。

  南珠覺得冤枉。

  為那些因為南蹇明死去的人冤枉。

  為那些被南蹇明毀了未來的人冤枉。

  為無辜到極點的江淮冤枉。

  為自己的爸……冤枉。

  還有……南蹇明那麼恨游朝,現在放她出去,還建議她去江南定居。

  是不是代表,游朝真的不在了。

  南珠從無聲的掉眼淚,變成微微弓腰,扶著濕透的膝蓋掉眼淚。

  半響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哭聲中,雨聲中,彙入了一道刺耳的鳴笛。

  像是游艇的喇叭。

  南珠淚眼朦朧的看向遠處和天空幾乎連成一條線的海面。

  目光定格在衝出來的一艘白色游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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