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枯萎的松柏
南珠卻沒看張謇,低聲喃喃:“七月二號,是我的生日。”
張謇微怔。
七月二號,是南珠的生日。
那年的七月二和尋常南珠的生日又不太一樣。
是南珠十八歲的成人禮。
南珠到現在還能想起那晚。
她在門口等遲遲未歸的南蹇明。
等到夜深,門崗給她送來一杯水。
南珠喝了,想回去的時候接到電話,說南蹇明在家門口旁邊的小巷裡給南珠准備了驚喜。
那會距離南珠生日截止還有兩個半小時。
南蹇明自打進了南家後,從沒缺席過南珠任何一場生日。
她理所當然的相信了。
走過去後看到幾個男人,加上身上不舒服。
南珠心裡警鈴大作,轉身就跑。
回家的路被堵死。
南珠朝另外一條路跑,被游朝拉住。
帶她去一間很小很破的房間藏著,說等人走了,送她回家,還問他們是誰。
南珠的意識那會已經混亂了。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游朝很涼。
拉著她手腕的手是涼的,呼吸也是涼的。
七月的天太燥熱了。
被嬌養大的孩子哪會隱忍,就這麼扒著游朝不放。
那晚在南珠的記憶裡。
混亂、熾熱、潮濕又黏膩。
除了這些外。
便是吵。
雨水拍打著單薄的窗戶。
驚雷不斷。
以及……游朝的碎語。
游朝反復不斷的在說些什麼。
南珠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像有他會好好上學、好好工作、為她負責、以後給她好的生活之類的。
再後游朝的聲音消失了。
變成了震動。
南珠在昏昏沉沉時反反復復的聽著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會的她全身上下黏膩又難受,被吵的胸口很悶。
南珠摸索著不知道是誰的手機,看上面備注的‘家’直接砸在地上。
手機不鬧了。
再醒來。
是游朝叫醒她,給她吃退燒藥。
少年人坐在床邊,渾身潮濕,連看她都不敢。
只是磕磕絆絆的說這藥是退燒的。
他撿起的手機屏幕被南珠摔碎了。
但還能用,並且開機了。
電話進來的震動聲纏綿不絕。
南珠心裡戾氣叢生。
一巴掌扇了過去。
厭惡並且憎惡的怒罵他。
南珠想不起自己罵的是什麼了。
只知道很難聽。
難聽到游朝本就不敢看她的眼睛一點點的往下,垂到極致後,啞聲說——對不起。
他拿著一直震動,但是沒接的手機走了。
南珠也走了。
到家的時候凌晨三點半。
南珠模糊的想。
所以自己當初砸了的電話,是他長大的朝陽孤兒院打來的求救電話嗎?
所以游朝沒接的是他恩師的電話嗎?
南珠的眼前突然開始發暗了。
世界和張謇的臉以及他手裡寒光凜凜的匕首,變成了一個個漆黑的漩渦,纏繞裹挾著她,一點點的把她往下拽,輕聲在她耳邊呢喃。
若是當初沒有硬扒著游朝不放。
游朝是不是可以接到他的家,朝陽孤兒院的求救電話。
然後再及時接到恩師的電話。
再後,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南珠恍然的想,游朝為什麼會在那?
哦……
是因為父親告訴他說,會給他一個答復。
在京市沒有家的游朝就住在他們家旁邊,等著南珠的父親給他一個答復。
然後……對南珠負責。
南珠想。
那個雨夜的前半段。
游朝其實是滿懷了希望的。
因為父親說了會給他一個交代。
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自己會有個美好的未來,和喜歡的女孩又發生了關系。
他以後會好好上學,好好工作,娶南珠,給南珠一個好的生活。
後半段……血腥又絕望。
主動撲上來的心愛女孩怒罵他是個罪犯,歇斯底裡的讓他滾。
家被燒,兄弟姐妹因為他沒了。
從林城奔波而來的恩師一家四口被撞的支靈破碎。
兩年半都未曾對南蹇明服過軟的人跪在雨地裡,對毀了他人生的殺人凶手南蹇明磕頭認錯。
求南蹇明給他恩師一家四口一條活路。
卻還是親眼看著他恩師一家因為他,就這麼被南蹇明給生生踐踏而死。
再後……
南珠手微張,扶住沙發的木質板座。
手一寸寸的收緊,眼前發黑的低聲呢喃,“所以他和南蹇明之間的仇,從不是那兩年半的……欺凌。”
而是他的家被毀,親人全部被滅的,這輩子都無法消彌掉的血海深仇。
也是是個人都無法去忘懷的血海深仇。
南珠緩慢起身。
但本就昏暗的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南珠腿間發軟,昏然倒地。
南珠做了個夢。
夢到了高中。
開學典禮上,南珠穿著小皮鞋,散著齊腰的長卷發,背著書包攬著南蹇明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去學校。
朝前走時。
瞧見一個背影。
在仰頭看學校中心的雕塑。
貴族學校的校服很漂亮,但因為考慮到孩子的體格不同,整體還是寬松的。
大抵是因為他沒穿校服。
背影瞧著和學校裡的男孩子隱約感覺有點不同。
像是林間的松柏,只是看一眼,就感覺他身上好像漫了說不清楚的書墨香氣。
南珠那會活潑又開朗,無憂無慮的厲害。
想什麼就會做什麼。
南珠想看看他長什麼樣。
她拉著南蹇明,微微撞了下他的肩膀。
朝前走了幾步後回身,和被撞的這人對視。
他眉眼和鼻梁很俊秀,整體輪廓看著像極了南珠那會半夜打著手電筒偷看的漫畫少年。
比自己預期中要好看了太多。
尤其是怔怔看著她,耳邊似乎揚起了一陣紅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干淨。
真真的像是林間松柏一樣的少年。
南珠不吝嗇的對他揚起了笑。
再轉身時,發現南蹇明在看他。
南蹇明問南珠:“喜歡他?”
南珠那會暗戀江州,只是覺得他背影好看而已。
嬌嗔的說:“什麼人也配我喜歡。”
再後,交集有,卻不多。
只知道和松柏相似的少年一點點的枯萎了。
可松柏,明明的長青的啊。
但就是這麼一點點的枯萎了。
隨著歲月更迭。
籠罩上了一層又一層漫著血腥的黑霧。
讓人再也看不清他原本到底是什麼樣子。
又本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