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搖擺不定的心1

   天外,漂浮著一片悠悠白雲。收音機裡,播放著一首耐人尋味樂曲。心底,蕩漾著一襲薄薄憂傷。

   ——湛曦的傷感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肚臍醜男!”

   “哪個混蛋畫的?不想活了,太可惡啦!”

   尹聖海低著頭,凶神惡煞瞅住自己袒露空中的突兀肚皮,上面正用水彩筆畫著一只戴帽子的可笑綠毛龜,吉彩兒笑得趴在床沿直不起身,我的眼睛快活地彙成兩只彎彎月牙兒,瞄向背對我們站在陽台外充耳不聞,假裝眺望太陽的人,只有無聲抖動的肩膀暴露他的忍俊不禁。

   一只手突然指向我的腦袋,尹聖海氣急敗壞地衝我大吐苦水。

   “是你吧,夢晶晶,你最擅長干這種壞事了,快點承認王八是你畫的!”

   為什麼是我?我長的這麼靚,怎麼可能畫那麼醜的烏龜嘛,還有,更正一下,那是只烏龜,不是王八。

   “不不不,不是我畫的,真的,尹聖海,我對天發誓不是我!你相信我啊~~”

   說完,我急忙擺手解釋道,臉上掛滿了笑顏。哎,實在是太好笑了,怎麼看都像尹聖海懷龜三月,一副快要妊娠當媽媽的傻呼呼模樣。

   尹聖海向我投來無數殺人目光,愣是無法相信我一丁點兒,哎,猜忌實在容易毀滅人與人之間辛辛苦苦累積的信任,此時崩潰,何時重彙,該不會像砌磚似的一塊一塊重新再壘。

   幸好他的一個右旋轉四十五度,衛生球正巧扔給了身旁笑不可遏的人兒,尹聖海甚至將自己的大腳丫大方伸到彩兒頭頂上方,她依然沉浸在笑的海洋中,咦?好像哪裡不對勁,她整個人趴在那裡很對勁,一直趴在那裡全身抖動很對勁,但是維持相同動作保持相同頻率就有點不對勁了,果然,直到尹聖海的腳板觸碰到頭發,她立即像只衝天炮迅速昂起頭,表情卻很喪,看來她的笑筋出問題了。

   “嗚~嗚~嗚,我的臉笑抽筋了,嗚,好痛~~~”

   吉彩兒痛苦得按住幾乎抽搐的臉頰,尹聖海圓鼓鼓的眼睛緊揪住她不放。

   “吉彩兒,是你干的吧!看,上天都站在我這邊,叫你惡作劇,倒霉了吧?笑死你!”

   “哎喲哎喲,我臉上的肌肉哇~~~死尹聖海你哪只眼睛瞧見我畫的,少在這兒胡說八道,哎喲喲,我不能再講話了,痛、痛、痛~~~”

   彩兒哎喲哎喲喊著痛走出去,不知干嗎去了。尹聖海瞪著她的背影啞口無言,不一會兒又將兩把利箭再次扔回給我,我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這小子想干嗎?不善眼神透露著些許敵意,忽然一個轉身張牙舞爪撲向我,媽呀,嚇壞我了!

   我急忙拔腿跑向陽台躲在紀金蘭背後,正在靜靜欣賞風景的人被突然一撞,有些始料未及,尹聖海張開兩手胡亂折騰著試圖將我拉出來,口中還喋喋不休嘮叨著。

   “夢晶晶,有本事別讓金蘭護著你,出來,讓我打你一頓出口氣!”

   “那又不是我畫的,干嗎要打我!是,是……畫的。”

   哎,對不起喲,紀金蘭,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將你出賣,實在是尹聖海纏得太緊,我也不想這樣,不想這樣~~

   比出右手食指定定指住紀金蘭的優美脖頸,我還不斷擠眉弄眼暗示對面那只猴子,尹聖海此刻卻安安靜靜發起呆來,盯著我半晌不語。笨蛋發什麼呆,快點揪住凶手繩之以法呀!可是他卻重重搖下頭表示否定,這時候,前方的人微微扭過頭瞧見我那只尖尖手指頭,我頓時一陣僵硬,嘴巴裡念叨一些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哈哈,哈,啊,我的蔥蔥玉指好看吧,是不是比削好的鉛筆頭還漂亮百倍呀?哈哈,哈~~~~~”

   皮笑肉不笑的我一陣尷尬,臭尹聖海怎麼看不懂我的提示,害我好心提示凶手卻暴露了,紀金蘭瞧著我只笑不語,哎哎,別這樣盯著人看,真恐怖。

   啊啊,我的臉,紀金蘭竟然雙手夾住我的臉,語重心長笑道。

   “老婆你真好,出賣我呵……”

   “什麼?是你干的?金蘭你這個大混蛋竟在我肚皮上畫這種惡心的東西!哇!”

   尹聖海拽住紀金蘭的手臂讓他背過身去,我趕緊像只偷米順利的小老鼠快速逃離現場,盡管和我沒關系,但聽見了他們的談話還是忍不住開心笑起來。

   “哇,金蘭,我對你小子那麼好,你卻狠心在我肚子上畫那麼那麼醜的烏龜!不,那連烏龜都稱不上,肯定是只笨龜!你太對不起我這位親愛的摯友了!”

   尹聖海攬住紀金蘭的胳膊一通猛晃,看得我真想直衝上去踹肚皮男幾腳,不過,不過為了我的淑女形像,還是免了罷。

   “呵呵,我覺得不醜啊,跟你挺像的,呃……怎麼說呢,應該是氣質很相像。”

   紀金蘭狡黠地衝躲在後面偷看的我眨眨眼,說完之後拉著我的手靈活擦過尹聖海身旁跑回房內,當我一股腦衝客廳跑去,回頭瞧見發現身旁早已無人,咦,人吶?於是我快速轉回房內,紀金蘭正用肩膀頂住陽台大門,臉上掛滿快活笑容,被鎖在外頭的尹聖海不斷拍打大門,嘴巴裡罵罵咧咧的,見狀,我呵呵直樂,衝上前和紀金蘭一塊頂住大門……

   不一會兒,手持鍋鏟大叫吃早飯的房子主人走過來,眼見這個鬧騰騰場面,吉彩兒哇啦哇啦罵了一大堆,狠狠瞪我N眼之後,目光溜到紀金蘭時卻奇跡般跳過去了,走過去打開大門,尹聖海急忙衝進來,感謝二字尚未說出口,吉彩兒硬是拿起手中正方形鏟子對准他的腦袋哐當砸下去,看來她已經完全逼出內功,不然那聲‘請吃早飯吧’不會如此溫柔。

   餐桌上,頭一次見兩個吃相優雅的男生,紀金蘭就算了,只是尹聖海這號人物……怎麼都無法將他與優雅兩字對號入座,盡管他的家教條件不錯,可是發出咕嚕咕嚕一樣的聲音是誰!

   我閉上眼睛喝了一口冰糖熱粥,保持身體不動小聲告誡道。

   “吉彩兒,不許像豬一樣吃東西,難聽死了!”

   “喂,夢晶晶你講什麼?明明是你自己喝粥像打鼾一樣!竟敢說我,哼~~~”

   她大聲斥責之後,竟然嗤之以鼻。這丫頭就是那麼沒眼力見兒,沒見周圍存在著帥哥嗎,那麼大聲反駁我,實在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我悄悄左右來回移動眼珠,還好,兩個大男生安安靜靜吃著東西,他們一定耳背沒聽到,哈,太好了。

   “我吃完了,啊哈!”

   尹聖海放下碗,雙手合並發出啪嗒一聲響亮掌聲,臉上漸漸袒露出健康的紅潤色。紀金蘭嘴邊隱隱噙著一絲淺笑,不過確實是在笑,眼睛裡有笑窩,真溫暖。

   他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擦下嘴,將褶皺的紙張扔進腳下的垃圾桶,微垂目光凝視桌面一秒鐘,哇,簡直就像童話中的王子,他的任何一切舉止都可以剪輯成電影中的某個美麗片段。

   “啊,嗝……夢晶晶吃東西的樣子真難看。”

   聞言,我不禁眯縫起雙眼拼命瞪住尹聖海,臭小子大煞風景,狗嘴吐不出像牙,可惜這頓美味早餐白白滿足他的癟肚皮!

   趁機,我連忙拾起一根蘿蔔條朝他臉上扔去,哎喲一聲,尹聖海忙抽出幾張紙巾,好似臉上沾了什麼超級恐怖細菌似的,臉都擦白了。

   後來,餐桌上杯盤狼藉,整個現場能扔的幾乎所剩無幾……

   最後,腰系圍裙的吉彩兒手持兩倍鍋鏟大小的湯勺走進來,每人頭上只差沒起包,連紀金蘭也沒輕易饒過,哈哈哈,太好玩了~~~~~

   ……

   ……

   “為什麼我們要去動物園?”

   置身前往動物園公車上的我莫名其妙回頭問道,身後立即激起一陣不小憤慨聲。

   “因為我要看猴子,可愛的猴子!”

   “我要看鴕鳥,龐大的鴕鳥!”

   尹聖海和吉彩兒兩個傻冒一個勁兒地瞎喊,我不得不捂住自己的雙耳,甩了一記衛生眼給彩兒,坐旁邊的紀金蘭也順勢給尹聖海額頭一掌。哈哈哈,我又開心地笑起來,他也笑眯眯地望向窗外,悠揚目光移向天際。

   兩個鬧著想去動物園的人只有此時才志趣相投,真是的,幾歲了還童心未泯,真不知腦瓜在想什麼。看見大門外排成長龍的小學生隊伍,我不禁更加鄙視那兩個家伙。看吧,戴兒童帽的小學生們好奇地睜大晶亮雙目望向我們四個不入流的老油條,我感覺臉頰一片火辣辣。

   誰提議去動物園就由誰買票,同伴的票也理所當然包下。尹聖海和吉彩兒兩個老頑童拼命衝向售票處,貌似買不到票似的,以無法形容之快的光速使勁向前衝。

   我和紀金蘭慢慢地走過去,無聊地停在大門處等待著。旁邊站著一隊小孩子,站排頭的小男生以為我們會搶先進去,瞪大圓圓雙眼對准我們,目光十分不客氣,屁股一點一點朝我們挪過來,見狀,我們不得不向旁移去。

   這時候,紀金蘭突然抿嘴輕笑。

   “竺冬景小時候也常這樣,呵呵……”

   啊,那個眼神高傲的小子,他也有這麼稚氣的一面嗎?再望一眼那個依然瞪人的小男生,他的雙手偷偷攤開無聲宣告自己的領土不容靠近,故意盯住前方不看我們了,頭扭向後方傳遞一句‘移過來,快點’,我頓時樂了,小時侯的自己也會這樣嗎?

   注意到長龍隊伍中有個小男生耷拉著腦袋一直注視腳下,後面一位個矮的小男生不斷拉扯他的衣角,小男生一動不動,矮個小男生像塊韌性十足的牛皮糖不依不饒重復相同的動作,嘴裡不住羅嗦。

   “過來呀,要對齊前面!”

   小男生像座立體雕塑保持不動,矮個小男生卻似乎急了,大聲提高音量斥責道。

   “整天想著那個菲菲,那種沒有爸爸媽媽的壞小孩,會把你帶壞的!”

   小男生驀地微微仰高下巴,手指動了動,不作聲響扭頭望向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站在後頭的矮個男生吞吞吐吐的說話聲中,可以感覺到此時氣氛劍拔弩張。矮個男生的臉有些蒼白,嘴巴仍然在動。

   “難,難道不是嗎?”

   啊!小學生們發出一陣驚慌大叫,就連我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頭的那個白淨小男生右手攥拳朝矮個男生的臉狠狠打去,矮個男生一個踉蹌立即跌坐在地,張開嘴巴哇哇大哭起來。

   正在買票的老師聞聲趕忙跑回來,扶起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矮個男生,同時拍掉他褲子上的灰塵。哭個沒停的矮個男生伸出一只手指著前方的小男生,向老師告狀。

   “老師,他打我,嗚……哇……”

   “你怎麼可以隨便打自己的同學呢?”

   老師板著臉拉長音調責問小男生,他卻一聲不吭,不善的目光絲毫不松懈,盯住矮個小男生好似結了什麼深仇大恨。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打同學?回答老師啊!”

   小男生緩緩昂起白皙的臉龐,盯住老師看了一眼,轉過頭,他重新望向矮個男生,一字一字吐清楚,聲音裡充滿深深的憎惡。

   “菲菲不是壞小孩,你才是壞小孩!”

   老師愣住了,矮個男生哭得更凶了,全體小學生望向他們。要是換成我,老師在場應該表現好點,巴不得多帶幾塊巧克力賄賂去,這個小男生卻大不同,小小年紀充滿無盡勇氣,不知是什麼令他信心十足,連老師的嚴肅責備都不在意,這種袒護算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愛情?這麼小怎麼懂這些,哈,我想太多了!

   “票買回來了,買回來了!你倆還愣在這裡干什麼,快進去呀!”

   吉彩兒手揚門票興衝衝跑過來,尹聖海跟在後頭不滿大叫道。

   “喂,給我一張,是我出的錢!喂!”

   “要什麼票,你自己就是一只正宗的猴子,一會兒動物園還會倒找錢給你,哈哈哈哈~~~”

   “吉彩兒你這個小家子氣女人,給我一張,沒票我進不去呀!”

   咳,受不了,為什麼這兩個人要在此世相逢,早一個出世或者晚一個投胎不就好了,噪音啊噪音!

   “猴子,哇哇,猴子耶!”

   尹聖海指著猴山驚奇道,只差手腳沒爬進去,紀金蘭、我,吉彩兒三個人趕緊裝作不認識這個人,快步向前走去。

   “喂,你們走那麼快干嘛!等等,我還沒看清楚這只母猴的胸圍尺寸,它到底能穿32、34還是36或者最大的——38呢?”

   “死尹聖海,只要你能穿進去它絕對也能穿,再說這種話,我真會在此地解決你!”

   吉彩兒氣勢洶洶地卷起袖子狠狠擂了他兩下,厚臉皮的家伙竟然嘿嘿一笑,兩人追著鬧著不知不覺與我們走散了。

   眼前是一大一小角馬恬靜地站在草地上咀嚼草根,紀金蘭雙手擱在欄杆上竟看得有些出神,我不忍打斷他的專注,站在身邊一同享受寧靜時分。

   “它們是母子。”

   紀金蘭望著眼前溫順的動物輕輕說道,我點點頭,喉嚨裡自然而然發出肯定聲音。

   “嗯。”

   “無論自己的孩子跑去哪裡,角馬母親都會去尋找它。”

   “真的嗎?”

   我有點不可置信地扭頭詢問道,他望著前方,停頓的目光充滿無數細微的星星點點。

   “任何動物都這樣,這是天性。”

   “嗯。”

   “一群角馬穿過非洲草原時,碰上群獅……”

   哇哇,他要開始講故事了,我趕忙調整姿勢雙手撐住下巴拭目以待,他瞟了我一眼笑笑,依然用清揚的聲音講述道。

   “角馬恐慌得四散逃竄,其中一只小角馬與自己的母親跑散,角馬群跑掉後,很不幸,小角馬被群獅包圍住……之後,群獅卻沒有吃它,小角馬逃生了。”

   “哇,太好了,好耶好耶!”

   不知為何,我歡快地鼓起掌,他轉過目光奇異地望了我一眼,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傻,好端端的鼓什麼掌啊,又不是什麼英雄制服壞蛋,笨蛋啊我真是!

   他轉回頭望著那對角馬,眨了下眼溫柔道。

   “小角馬的母親返回,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我希望,我們也能像角馬那樣找回彼此。”

   我頓時呆住,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後來才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那我做角馬媽媽,你做角馬小孩好了。”

   “呵呵,那不可能,你比我小,論輩分也說不過去。”

   “我們可以顛倒黑白嘛,沒什麼不可以的,哈哈哈~~~~”

   正當我開心大笑時,小學生長龍朝我們走過來,經過時分別望了我和紀金蘭一眼。有些禮貌的小學生友好地主動和我們打招呼,只是越聽越奇怪——

   “哥哥姐姐你們好。”

   “哥哥你們好。”

   “哥哥你好。”

   “哥哥好。”

   “哥哥你好帥!”

   “哥哥多帥呀!”

   “哥哥好帥!姐姐好醜!”

   “姐姐你好醜!”

   臭屁小孩,當心我抓起一堆角馬糞便扔你們臉上,別以為人多口雜我就沒聽見,凡是說我醜、難看,不漂亮等等字眼可是統統記耳朵裡面了,哼!

   老半天,我都拉長臉硬生生瞪著這群小妖魔,他們卻無濟於事,一窩蜂停在周圍好奇觀看動物們,小小的腦袋不時在欄杆縫隙中探來探去。

   這時候,肩膀上傳來一陣有力攬緊,紀金蘭帶我彎腰詢問旁邊一個目不轉睛扎兩小角丫的小女孩,臉上浮起一道輕柔微笑。

   “小美女,哥哥帥嗎?”

   哦哦,這家伙居然和小孩子說那種話,頭昏了!

   小女孩亮晶晶的瞳孔閃現出紀金蘭的柔美笑靨,紅紅的臉蛋暈出可愛光澤,點點頭,她一笑,臉上竟然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紀金蘭又指指身旁的我,繼續笑著問道。

   “那這位姐姐漂亮嗎?”

   小女孩移過大大的黑眼珠瞟向我,眨了幾下濃密的睫毛,慢慢抬起一只食指靠近自己紅嘟嘟的彎曲嘴唇,不說話似乎專注想著事情,忽而發出嘿嘿笑聲,握住欄杆開心蹦跳起來並樂呵呵笑著回答道。

   “漂亮,好漂亮的姐姐,呵呵呵。”

   哇,這個孩子突然之間怎麼了,雖然聽見她的恭維很滿意,只是這個反應有點讓人二丈摸不著頭腦,難道恭維我那麼一下下非得失去理智嗎?郁悶~~

   “夢如,我們去看長頸鹿吧,脖子好長好長吶,就在那邊!”

   一個背著小蝴蝶水壺的小女孩走過來,伸出小手輕輕拍打幾下跳得正歡的小女孩,小女孩立即停止蹦跳,轉過小臉望向背水壺的小女孩,點點頭,與她一起手牽手離開,走了兩步忽而停住轉過身衝我們眨眨可愛的大眼睛。

   “哥哥和姐姐,和糖塊一樣棒棒的!”

   呵呵,呵呵,可愛的孩子……

   我的心像是喝了五杯糖水似的甜滋滋,抬頭望見紀金蘭的臉上同樣敞開一層幸福的光彩。

   兩人漫步在明媚的陽光下,時間不知不覺邁開步伐,引領一切的一切變化著……

   “餓了嗎?”

   坐在長椅上休息,紀金蘭停下來將手放在我的膝蓋上,蹲在眼皮底下細心問道。我搖搖頭,笑著拒絕道。

   “不餓,就是有點渴。”

   “那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買飲料。”

   “嗯,快去快回!給你十分鐘,超時的話我就不理你了,倒計時現在開始——九分五十九秒、九分五十八秒、九分五十七……”

   他愣了下,驀地轉過身走去,漸漸地加大步伐,拐個彎不見人影了。速度真快,生怕我不理他嗎?沒想到我的魅力這麼大,哈哈哈~~~~

   正當我喜滋滋獨自偷樂時,眼前忽而一亮,那是金絲猴?不對不對,目光穿過關金絲猴的籠子,看見穿著和金絲猴同一顏色服飾的安安娜!我不禁驚訝得站起身,睜大雙眼試圖看清楚,下一秒眼睛像被蒙蔽,目標根本無從尋找。

   如果那個人不是安安娜,大概不可能,那丫頭的臉型我記得可牢了。如果那丫頭是安安娜,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她是密碼破譯器,已經將我和紀金蘭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對,問題是她來這裡干什麼?莫非是來找紀金蘭的……

   不,絕對不行,搶劫也要在自己頭上套個絲襪,沒看見我帶著弓箭嗎?只需眼裡發出兩把冷颼颼的利箭就能致人於死地!

   雙腳忽然拔腿就跑,為了追趕那丫頭,為了趕在她前頭,為了超過她,為了這僅剩的六分零一秒……

   就算,就算趕不上……紀金蘭啊,此刻我還是擁有著你呢,時間就是生命,你的時間在我這裡……

   五分五十六秒、五分五十五秒、五分五十四……

   呵,心中一陣泛酸……時間總是如此短暫……

   怎麼沒見人了?難道這丫頭插上翅膀飛走了?到底飛到哪裡去了!我飛快轉動眼球試圖發現目標……那邊是——尹聖海和吉彩兒各自手中捧著一只長筒冰淇淋,互相指著對方的冰淇淋說著什麼,還不時發出陣陣傻笑,真是兩個無敵傻瓜~~

   我正想走過去狠狠批評他倆時,念頭迅速一轉,現在目標不是他們,必須快點找到安安娜,找到她,找到她然後,然後……

   我不禁呆住了,找那丫頭干什麼,自己究竟要干什麼?來不及想清楚,我就是想追上那丫頭!

   一切等趕上再說!

   呼……呼……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這個人跡稀少的叢林中一眼看見自己要找的人,不過那丫頭好像遇到了危險,幾個不良少年正圍住她,情況有點不妙。

   我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一點也不慌張,其中一個背對我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兩個人似乎正在談論些什麼。男生突然甩了她一巴掌,安安娜捂住臉咬緊嘴唇低頭不語,我的心中一陣惴惴不安。

   怎麼回事,現在我該怎麼做?報警還是呼救,可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勉強抬起頭的安安娜似乎發現了躲在大樹後探出半個腦袋的我,她靜靜注視著我的方向,剛剛打人的男生伸出手狠狠抓住她的雙肩使勁搖晃,她的臉色漸漸發青,移回目光咬緊下唇不說話。

   啊,又是一個耳光,那個男生太沒人性了!不行,再怎麼樣我也看不下去了,就算安安娜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也必須打電話向紀金蘭求救!爸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咒你的,那只是打比方而已,下次一定拿吉彩兒的爸爸打比方。

   咦,我還沒開始撥號,手機已經主動呼喚我了——

   “老婆在哪裡?”

   “紀金蘭你快點過來,我要挨打了,哇啊~~~~”

   我一步步倒退著,因為那個抓住安安娜的男生聽見手機鈴聲,順著聲音正朝我一步步逼近,而且他左右耳朵上一排排醒目的耳洞令人毛骨悚然……

   伴隨我的一聲尖叫,手機另一頭的人壓低聲音急促道。

   “怎麼了?位置報給我!”

   “古派森林!快來救,救命……”

   這時候,手中的手機已經飛出去摔在地上,電池從手機背面滾落出來,我不可思議地盯住踹飛手機並且怒視自己的人,安安娜滿臉漲得通紅,咬住幾乎滲出血絲的嘴唇狠狠斥責道。

   “我盡力,盡力死守他的下落,你卻讓他過來,你到底安得什麼心!我不禁懷疑你與他在一起的動機!”

   我,我……我的動機?

   呆呆望著眼前弱不禁風的人,我的心加速跳動著,第一次見她發大火,在我眼中她可是連螞蟻都不敢踩的類型,可是今天如此反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快點打電話讓他別過來,快點打電話給他啊!”

   啪地熟悉響聲,耳洞男再次抬手打了大聲怒吼的安安娜一耳光,我頓時被嚇住,霎時感覺牙齒一顆顆正在發抖。

   “臭丫頭你說什麼?你給我閉嘴!她干得很好,這才叫識大體嘛,再亂說話小心把你舌頭割掉!”

   耳洞男掐住她的下巴嚴厲警告道,冷冷瞟了我一眼又望向臉頰紅腫的安安娜。

   唔……我有意無意縮了縮自己的舌頭,還好,利器尚存。只是安安娜挺可憐,那個壞蛋如此折騰她都不回擊,可是又能怎麼回擊呢?

   忽然,安安娜掙開耳洞男的禁錮,垂死目光對准我發出無力警告。

   “夢晶晶你快點打電話給紀金蘭,叫他不要來,快點!”

   “臭丫頭你再說句廢話,我保證弄死你!”

   耳洞男狠狠抓住她的頭發,她依然使出最後一點力氣衝我嘶喊道。

   “快點打電話讓他別過來,這裡很危險!”

   “危險什麼?他才是最大的威脅!死丫頭你給我住口!”

   耳洞男的手猛地蓋住她的嘴巴,啊了一聲之後立即松開,嘴邊沾滿鮮血的安安娜看起來有些狼狽,卻仍然不肯放棄,嘶啞著聲音向我怒吼道。

   “還發什麼呆,快去打電話告訴他,快去!”

   “臭丫頭你竟敢咬我,我現在就弄死你,讓你嘗嘗死亡的味道!”

   耳洞男雙手掐住她細小的脖頸,安安娜臉色泛白,眼眶裡湧出大滴大滴淚水,嘴裡依然喃喃念叨。

   “不要過來,求你,求你,求你了……不要來……紀金蘭……”

   安安娜的眼睛慢慢閉上,恍過神的我這才快速衝上前,試圖扳開失去理智接近瘋狂的耳洞男,可是他的力氣好大無法扳不開,我一邊拉一邊氣急敗壞喊道。

   “喂,你這個殺人犯快點住手,住手,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壞家伙!”

   “滾開,少在這兒廢話!”

   耳洞男騰出右手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又迅速爬起身,下一秒卻被其他男生反綁雙手,啊,好痛……這個家伙臉上長了一顆麻子,我記住了,臭麻子!

   可是安安娜危在旦夕,她的眼睛閉上就沒再睜開過,這樣下去真會出人命的!

   “快點住手,你這個可惡的混蛋,紀金蘭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就在我急忙喊完話,安安娜忽然費力睜開雙眼,空洞的眼神失去焦距,只有汩汩湧出的淚水沒有停止,嘴巴微微蠕動著,聲音雖然細小,可我還是聽見了。

   “為什麼把他叫過來,我恨你!”

   我的心猛然沉入海底,胸口像是堵住一團氣體十分郁悶。

   啊!

   一聲尖叫以及一個倒在地上的人,眾人紛紛轉頭望去——

   紀金蘭正踩住一個人的臉,寒目冷冷射向耳洞男。他的額頭上滲出些許細密發亮的液體,一滴圓潤細小的汗珠正巧從旁側滑落。

   低氣壓籠罩周圍,像是待到自己的獵物,耳洞男五指張開松開了安安娜,脫胎換骨似的變了個人,臉上立即換上笑容,不怕死地走過去,一段日子不見他似乎膽大不少,站在紀金蘭前面甚至伸手戳戳他的胸膛,無畏地掃視腳下一眼,挑高眉,耳洞男或命令或談判道。

   “你終於肯現身了,還以為縮頭烏龜永遠都做縮頭烏龜呢,哈哈哈!”

   “……”

   “怎麼不說話?怕了?”

   不知我眼花還是他的解決速度太快,耳洞男瞬時倒在紀金蘭前面,紀金蘭的嘴邊嗜滿無形的血腥嘲諷,垂下完美下巴,他盯著耳洞男一言不發。耳洞男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擦擦嘴邊的鮮紅液體,徑自笑了笑。

   “厲害,你厲害,不過……截止到今天為止!”

   他伸出拳頭砸去,紀金蘭一個靈活閃身,約莫三分鐘後,耳洞男已經倒在地上一蹶不振。

   收回停留在耳洞男身上的狠厲眼神,紀金蘭的冷酷眼角掃過反剪我的男生,那個人趕忙松開雙手。這時候,注意到地面奄奄一息的安安娜,他的臉上立即閃過一絲奇異神情,轉過眼與我緊追不放的目光相遇後,他眼中的莫名情愫一閃而過。

   躺在地上的耳洞男用力噴出一口鮮血,掙扎一番怎麼也起不來,只好指著紀金蘭命令其他人。

   “快點抓住他,別忘記你們答應過老大什麼,或者你們想回去享受和他這個背叛者一樣的下場!”

   說完,他又噴出一口血,捂住胸口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著。愣在原地的幾個人像是著魔似的,目光對准紀金蘭,猛地撲過來。

   站在我身旁的高大男生重新調整姿勢,一副備戰的嚴肅神情。雖然他的身手確實不錯,可是很不幸我被人抓住了,而且一把尖利的小刀正抵在我的喉嚨處,我的後背不禁直冒冷汗。

   “紀你乖乖跟我們回去吧,以前的那些,老大也許會一筆勾銷!”

   威脅我的家伙喘著粗氣與紀金蘭討價還價,我嚇得瞪大雙眼不敢眨一下眼,生怕閉上眼睛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呵……這種小把戲,你以為能對我起作用?可笑!”

   說時遲那時快,紀金蘭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槍,黑漆漆的槍口對准我身後人的腦袋。那個人頓時慌了神,說話聲結結巴巴的。

   “你,你別亂來!”

   “亂不亂,它說了算……丟掉你手裡的,你太年輕,不適合玩這種東西。”

   看來高科技產品略勝一籌,瞟了一眼豎插草地上的刀,紀金蘭緊緊抓住雙腿已軟的我護在身後,下一秒,他已經拉起我飛快向外跑去,那幾個人卻窮追不舍。

   方向似乎反了,兩個人闖入了森林深處,越往裡面光線越暗,茂密大樹就像變幻的屏障,打開又合上。停下來一邊喘氣一邊四處詢望出口,我用力按住胸口,生怕劇烈跳動的心髒會飛出來。

   頭頂上方忽而一片昏暗,原來是一只灰色大鳥飛過去,飛的同時還發出一聲怪叫。啊!我馬上將頭埋進紀金蘭的懷抱,他趕忙緊緊抱住我輕聲安慰道。

   “沒關系,只是一只貓頭鷹而已。”

   “哦,哦,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不是你。”

   他望望四周,帶我繼續向前走著,我哭喪著臉看著腳底下被踩得沙沙作響的落葉,生命也像這樣如此不堪一擊嗎?脆弱的生命……

   “是我沒保護好你,道歉的應該是我。”

   他轉過頭望了我一眼,臉上呈現一種堅毅神情,眼中滲出淡淡的內疚光芒,轉過頭,他注意到前方一條狹窄的小道,再朝前走去,人已經完全隱蔽其中了。

   蹲下來,他忽而轉過臉,溫柔的目光巡視著我的臉龐。

   “如果害怕,你可以抱緊我,我希望分擔你的驚恐。”

   “我,我不怕。”

   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我想自己決不能退縮,安安娜那丫頭被掐脖子都無所謂,我應該表現得比她更勇敢!

   不!不是表現,是發自內心真正勇敢!

   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無聲地給予我一個肯定眼神,我立即回報一記微笑,等他扭頭觀看前方時,我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顫抖不停了。

   哎,真恨自己的舌頭,這時候還逞什麼能,早知道就抱住他,或者讓他拎住我的衣領一路拖回家~~~~~

   害怕,害怕應該不會持續很久,我一定要挺住,挺住……

   最終我的手還是忍不住抓緊了他的手臂,對不起,我是膽小鬼,我打腫臉充胖子,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這個陰冷地方以及背後的無名恐怖。

   他轉頭望了我一眼,我愧疚地低下頭,接下來自己的雙眼被蒙住,低沉的聲音在耳畔徜徉。

   “我現在所能做的只能減輕你雙眼的恐懼,耳朵、大腦,心髒那些部位,抱歉,我無法……”

   “沒關系,能依賴你,就算危險也值得。”

   “呵呵,謝謝你那麼信任我……”

   信任,我一直就很信任你啊,所以才會對自己充滿前所未有的信心,絕對,絕對不要喪氣……

   幾道急促腳步聲忽然停在前方某處,我的心像被鋸成兩半,說不出得驚惶失措。

   “一定就在附近,追!”

   “前面沒路,大概跑別處了。”

   聲音落下,幾道腳步聲又朝某個方向移去,我的心才回歸原處,稍稍安心一點。眼睛再次觸到久違的光線,稍稍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將我拉起,我的手卻還抓住他的口袋,咦,硬邦邦的,什麼東西?好像是——剛才那把冷冰冰的手槍!哇,我的手立即彈開老快,指著他的口袋有些口齒不清。

   “那那那,那把槍啊~~~~~”

   “哦,這個啊。”

   他不慌不忙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槍,忽而瞄准我的腦袋,伴隨他的模擬聲,我連忙閉緊雙眼,雙手護臉……

   啪!

   一束濕潤液體撲向我的臉,咦,咦?這是什麼?水,是水嗎?那把槍……

   “水槍,有趣吧。”

   他笑著把玩著手中的槍,我差點沒昏倒,這個東西竟然是玩具水槍!而那個用真家伙挾持我的笨蛋竟被一把贗品嚇破膽,這是玩笑還是搞笑?

   或許是因為紀金蘭的神情酷似極點,右手握槍,左手托住槍柄,鎖定的獵物無論怎樣難逃一劫……

   “這是哪裡來的?”

   我好奇地接過水槍左右打量著,他笑了笑,撥開擋在前方的一片葉子。

   “買飲料送的,托今天那些小孩子的福,所有攤點買一送一。”

   “哦……那飲料呢?”

   “啊,糟糕,忘記拿了,錢也沒付……”

   “你這個笨蛋,人家是小本生意,你怎麼可以吃霸王餐呢!”

   我大聲責備道,咄咄逼人的樣子有點凶悍,可能因為剛才壓力太大,現在全盤發泄出去感覺心情好多了。

   我射,射,射死你!對准他的臉,我用力按下開關,看著一串串水珠灑在他臉上好像淚水,我不禁笑開了懷。他趕忙用手擋住,笑呵呵地向外跑去,我開心地按動水槍開關,直到水再也不出來,他這才返回來掌握主動權。

   不,不會吧,我一步一步後退,他一個快步向前環住我的肩膀,我竟然無法動彈,盯住我的臉,他輕柔笑道。

   “剛才某人好像玩的很開心嘛……”

   “啊呀,我投降,投降,對不起,我剛才瞄錯人了,我本來想對付那只肥兔子,哪知它長了八只腿……”

   “別找借口了,哈。”

   我趕忙閉上雙眼等待受罰時刻,咦,怎麼半天沒動靜,原來他在接電話——

   “知道了,剛才出了點狀況,馬上就過來。”

   掛機後,他沒對我怎樣,拍拍我的肩膀友善道。

   “回去吧,聖海在等我們。”

   “哦,好的。”

   瞥見他的手機,我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手機的悲慘遭遇,慌忙拉住他的手緊張道。

   “我的手機,我的手機……”

   “你的手機怎麼了?”

   他不解地望向我,輕輕擦了一把臉上濕潤的液體,水已經將他額前一些褐色頭發沾濕了,看起來有種獨特的魅力……

   “手機被,被,被……啊,算了算了,我們快點回去吧,彩兒最討厭等人了~~”

   走了幾步,我的嘴巴就像失去控制似的突然冒出一些大腦也不曾思考的話語。

   “剛才安安娜挨打了。”

   他頓時愣住,望著我半晌無語,眼中閃過一絲黯淡星輝,繼續行走腳下的路。我無奈地動動嘴皮,心生無限感慨。

   良好氣氛就這麼活生生被自己攪黃了,為什麼要多嘴,平常那麼討厭安安娜,她挨打不是更好嘛,可是不知怎麼,我就是不願意隱瞞一些事情,尤其在紀金蘭面前,這是善意還是試探?

   森林裡頭濕氣有點濃重,我低頭望著腳底早已枯黃的樹葉,旁邊的人亦不語。

   “她,她……”

   我到底怎麼了?嘴巴裡冒出的話又與她有關,自己究竟怎麼了?耳邊傳來的低聲回話頓時令我心頭微微一震,腦袋一時笨拙不知該怎麼轉彎。紀金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無所謂,可在我的心湖上蕩起一圈不小的漣漪。

   “我已經教訓過那個人了。”

   “哦。”

   我圈起嘴唇哦了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住腳步,望著他奇怪道。

   “為什麼安安娜在這裡?”

   他的眼皮忽而張開,微微轉過頭看著我,回過頭什麼都沒說拉起我繼續行走著。我卻不肯走了,賴在原地,雙腳像是釘在地面十分沉重。

   “你說啊。”

   “我不知道。”

   “為什麼,為什麼每次你在哪兒她都會出現,到底為什麼啊?”

   “……”

   他靜靜佇立著,一瞬間,我感覺有些慌神,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就好像……好像不信任他似的……

   如果不信任,如果不信任的話……

   也許他會生氣吧,也許吧……

   可是我真的無法理解這一切,那麼多次巧合和偶遇,難道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那我算什麼?這代表……緣分已盡嗎?

   忽然,他緩緩抬起手,一點一點湊近我的臉,一絲輕柔的淡淡微笑略微疲憊地拂上他的俊美臉龐,聲音低低地似乎想盡力說清什麼。

   “我們不說這些,好嗎?”

   “……”

   “你想知道的,說實話,我自己也想知道。”

   “……”

   “如果你還在意的話,我們現在就過去問清楚,當面問清楚,好嗎?”

   我的眼珠像兩顆鑒玉石在他臉上來回琢磨,為了使我更加放心,他的手擦過我的臉之後輕輕垂在肩側,樹葉一片片盤旋,就像舞動的精靈仙子,美煞至極。

   “不用了。”

   我毅然拒絕道,重重呼出一口氣,空氣中立即出現一小簇白氣模糊了前方的景物。他目不轉睛望著我,幾秒後,他微微扭頭望向旁邊的高大樹木,很快又旋回身,目光熾熱。

   “我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無論什麼涉及她,你都得這樣嗎?”

   我驚訝地睜大雙眼,看著眼前有點懊惱的人,緊緊咬住自己嘴唇沒有說話。他忽然晃動我的肩膀,力氣有些過大。

   “我說過選擇是你,這是我親自作出的選擇,永遠都不後悔的選擇!這樣說,你能否明白?”

   說完,他停止動作,手依然握住我的肩膀,目光如炬,我頓感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十分自慚形穢,胸口就像塞住一顆橡膠瓶塞,氣體漸漸被堵上……

   感覺自己該說點什麼,為了,為了不能再繼續擴大的誤會……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感到時,她被人打了耳光,四五個耳光……”

   “別說她了,如果你希望我們分開,那就一直說下去吧。”

   他盯住我,口氣堅定不容置喙。我的腦袋像是塞進一團炸彈,驀地轟然炸開停留腦中嗡嗡作響。

   難道就連僅剩的解釋權都沒有了?我並沒有說錯啊,那個人明晃晃打了她三個耳光,還掐住她的脖子差點致命,如果我不說出來,如果我不說……自己是不是很自私?

   “她挨耳光之後,還被掐住脖子差點送命。”

   我盯住他的美麗雙眼平靜道,一瞬間感覺整座森林有些陰暗,時間又拋棄我了嗎?

   扁扁嘴唇,我默默注視他漸漸奔跑離去的背影,原來幸福還是那麼遙遠呵……只不過說出了事實,卻事與願違了。

   為什麼聽見我道出的事實,他的臉上立即出現很多冷毅線條,深深望過我之後,丟下的那句話如此冰涼——

   “那我現在就過去,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不用擔心了吧。你自己……知道怎麼出去吧……”

   為什麼跑的時候不回頭呢?多麼希望你能夠停下來,停下來,漸漸停下來……

   等我……

   一分鐘就好……

   留在原地的自己慢慢探住右手,輕輕道出再也聽不見的話。

   “其實我會迷路,你知道嗎……”

   費力跑出森林,或許太害怕,於是我趕忙拔腿起跑,盡力追趕慢慢消失的人影……

   可是追不到,無論怎樣都追不到,跑在前方的人好似極力追趕逝去的珍稀光景,而我,無奈地追趕著不斷拉開的距離。

   還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有點眼力見兒的我終於瞧見路徑跑出來了,大口大口喘氣的同時,抬眼望去,草坪上站著正握住手機埋頭發信息的吉彩兒,嘴裡不知念叨什麼。尹聖海時而湊過頭去瞧望幾眼,很快又轉過頭望向身後,身後——

   紀金蘭蹲在淚眼婆娑的安安娜身旁,憂郁的雙眼盯向她的濕潤眼角……

   我靜默觀望這一切,愣在原地。

   眼尖的尹聖海最先發現我,大喊一聲之後,吉彩兒迅速抬眼望去,我苦笑一下,抿抿嘴走了過去。

   蹲在一旁的紀金蘭聞聲轉頭望過來,我卻刻意避開他的目光,朝彩兒走過去。

   那丫頭一見我,頭上立刻冒出三把無明火,手機啪地一聲敲向我的腦袋,真是的,這麼多人在場也扁我,一點面子都不給,只有別人給她面子的時刻。

   “喂喂,你跑到哪兒去了?這裡很危險,你看看那丫頭准備把你男人吃了!連骨頭都不剩!你看見了嗎?”

   我無聲笑笑,望著她的衣領沒有回答。她奇怪盯住我,一絲一毫表情也不放過,不一會兒又加大音量繼續發火。

   “說話呀!還有,你們兩個人怎麼一前一後回來,之前不是在一起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那個臭丫頭的屍體怎麼出現在這裡?”

   彩兒,那不是一具屍體,是安安娜的遺體~~哎,好想說出來,可是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不敢直視,可是自己的眼角余光還是注意到紀金蘭已經站起身,正走向躺在草地奄奄一息的耳洞男,那混蛋還沒離開,大概連逃跑的力氣所剩無幾。

   抬腳狠狠踹了地面那個混蛋幾腳,在場所有人驚訝地盯住他的舉動,直到尹聖海慌忙奔過去死命抱住他,一邊大聲喊著一邊阻止,才盡力避免一場無法預知的災禍。

   坐在地上的安安娜不停叫喚紀金蘭的名字,淚水像江水般連綿不絕,擦不干的臉上總是一片濕潤。

   “你會把他打死的!金蘭,夠了,夠了,OK?”

   尹聖海大聲咆哮著,紀金蘭的目光陰騭,狠狠盯住痛苦呻吟的耳洞男,什麼都沒說。

   我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眼睛無法移開,生怕一個不小心再出什麼狀況。

   這時候,吉彩兒突然轉身大步流星走到安安娜那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安安娜的前胸衣襟,凶巴巴大喊道。

   “你就這麼喜歡拆散別人?跟蹤狂,你的本事真是通天啊!這天下沒有比你更壞的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切都怪你!誰讓你出現在這裡的?”

   安安娜瞪大小鹿般驚慌失措的雙眼,驚恐萬般連話都說不出來。

   今天已經夠亂了,為什麼老天總是和我過不去,不斷添加的混亂讓我像個悲傷的雨季似的傷心不停……

   “別這樣,太難看了,吉彩兒快放手!”

   拉住紀金蘭的尹聖海無法移動身軀,只能立在原地大聲勸告。吉彩兒根本不聽,力氣全使手上了,忽然騰出另一只手對准安安娜的臉,壓下瞬間卻被阻止住了——

   迅速趕來的紀金蘭冷漠地望住她,無聲的冰寒眼神宣告敵視。

   彩兒不敢置信望著自己的右手被緊扣住,睜大的雙眼飄閃過幾道吃驚以及憤怒。

   “放手!”

   “你先放。”

   紀金蘭冷冷對峙著,模樣是我不曾見過的。彩兒氣惱地瞪住他,甩了幾下手都無法脫離,胸口氣得劇烈起伏。

   一只手忽地拽住他的衣袖,他微微轉過目光,表情不像之前那麼嚴肅,避開他的眼睛,我緩緩垂下目光輕輕說道。

   “送她去醫院吧,她的臉色很難看。”

   提示一旁的安安娜已經昏倒,尹聖海正扶住她的脖頸輕喚著,紀金蘭松開手,轉回頭望著我,我亦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幾秒後,移開目光,我緊緊拉住氣急敗壞的彩兒說道。

   “彩兒,我們回去吧。”

   “我看那臭丫頭八成是裝的,那種人最會裝了!哼,不要臉!”

   “別說了!”

   我忽然對著她大喊出聲,轉身,拉著呆滯的彩兒離開。

   “夢晶晶!”

   身後,聽見尹聖海的叫喊,卻還是離開了。

   離開,不得不離開,離開難以面對的他和她,只好離開。

   “對不起。”

   彩兒誠摯向我道歉,一路上,我只是沉默不語,她不停地悄悄打量著。動物園門口,小學生們排好長隊准備回家,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臉上掛滿快樂笑容,我的心裡不是滋味。

   天空飄起了雨,淌在臉上冰冷冰冷,我默默抬頭望向上空,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路人紛紛拔腿跑開,小學生們頓時亂套了,爭先恐後跑向避雨處,吃驚模樣十分可愛。

   雨滴、雨絲、雨珠、雨水……

   淚滴、淚絲、淚著、淚水……

   流出的總是傷心的液體……

   天空中,是誰在哭?天使嗎?為什麼天使在哭呢?

   仰面望天,不知雨水或淚水,早已沾濕臉龐。因為傷心所以落淚罷,也許是的,也許不是,也許是雨下得太大……

   可是再大的雨也無法掩住心底流逝不停的悲傷。

   “晶晶別哭了,別哭了啊……”

   慌張起來的彩兒左手抬高,一會兒擋住頭頂上空的雨水,一會兒又將手移到我額前替我擋雨,全身上下和我無區別,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河裡撈出來。

   我緩慢移過臉,望著她艱難擠出一絲微笑道歉。

   “剛才吼了你,對不起。”

   “傻丫頭說什麼呢,我才不在乎這些!只要你幸福,聽見沒有,幸福!任何剝奪你幸福權利的家伙,我對她絲毫不會來半點客氣!”

   “彩兒啊,你知道嗎?直到現在我還在想,剛剛維護你是對的,我不後悔,真的,一點也不後悔……”

   看著我不斷湧出的淚水,她用力點點頭,臉上露出沉重的難受表情。

   “我知道啊,你這個重感情的笨蛋,朋友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簡直比天還高,當你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哈!紀金蘭他簡直蠢死了,抓不住你,真是蠢死了!說到底,我比那小子幸福多了,哈哈哈,幸福多了……可是傻瓜,你為什麼得不到幸福,總是比別人搶先奪走幸福……為什麼你要那麼善良啊?嗚嗚嗚……”

   雨中,兩個泣不成聲的大女生站在一列列避雨的小學生面前,傷心地互擁而泣。

   彩兒伸出濕潤的右手,替我擦拭臉頰,嘴中細聲嘟囔著。

   “別哭了,要是被湛曦看見你這樣子,他一定會傷心死的,他已經夠傷心了……”

   什麼!

   我猛地盯住她,她立即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蓋住自己的嘴巴,我拼命掰開她的手,不可置信地抓住她的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湛曦?他不是已經去美國了嗎?”

   “是,是在美國啊……”

   她的眼神飄忽不定,慌慌張張望向我又閃開,我的心撲通跳個不停,抓緊她的手窮追不舍。

   “你剛剛說什麼?再重復一遍!”

   “沒有,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晶晶,我,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也打的回去吧。”

   說完,她快手攔住一輛的士跳上去離開了。我愣愣望著離去的紅漆車輛,呆若木雞。

   一朵粉紅色雲團慢慢飄過來,哦,是一把及肩的粉紅色小雨傘不知何時停在我身旁,費力舉高一些試圖擋住一些雨絲,稚氣的童聲引得我不得不低頭注視。

   “姐姐,姐姐……”

   是那個叫夢如的小學生,她的晶亮眼睛正目不轉睛盯著我,我點點頭,蹲下一點身子。她的粉嫩小手慢慢伸出一直小心翼翼捧住的東西,生怕被飄進來的雨水淋濕,我的眼睛頓時一亮,這不是自己的手機嗎!記得當時被安安娜踢飛後,電池與機身分家,後來自己也忘記將之拾回。

   她一笑,臉上兩個小酒窩不由得加深了。

   “哥哥讓我交給你的。”

   “哥哥?”

   我狐疑地望著她小手中平躺著的長塊物體,不知為何我仍然問了一句。

   “是不是之前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哥哥?”

   她翹了翹小巧的紅唇,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我半晌,搖搖頭。

   不是,那……我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睛,一陣納悶。

   “趙夢如,趙夢如!”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大聲叫喊著,小女孩快速回頭應聲,轉回頭急急忙忙將手機塞到我手中准備告別。

   “老師,我在這裡!姐姐,我要回去集合了,老師在叫我,再見。”

   她將手機遞到我手中,衝我甜甜一笑,抓緊小傘快速離去,我一陣愕然,望著手上沾了幾滴雨的橙色物體發呆……

   這時候,突然握緊手中的金屬物體,我慌忙衝進園內,口中大聲喊著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湛……湛曦,湛曦!”

   雨水漸漸模糊視線,我一邊用早已濕潤的衣袖擦拭雙眼,一邊奔跑著使勁大喊……

   不明白,實在不明白自己口中喊著那家伙的名字,為什麼會這樣?不回家,卻冒雨返回去,自己究竟在干什麼!

   也許是……不斷被雨敲打的腦袋……壞了……

   他一定不介意此時任性的我,對不對啊,藏起來的笨家伙……

   一定也不會在意的,一定不會……

   嗚……

   因為,因為晶晶是,是獨一無二的夢晶晶,所以才不會介意吧……

   此刻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還不出現?就算,就算發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也可以,為什麼一直都不理我?

   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嗎?真的嗎?

   可是,可是……手機……是你嗎?是你替我拾回的嗎?

   我一直都認為——

   你在我身邊,並沒有離開啊……

   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湛曦啊,笨蛋……

   ……

   水滴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或者已經混在一起了,就連穿梭耳邊的風都來不及抓住……

   直視前方的眼睛分神了,斜對面站著的人,那副木然神情,參合雨水的模糊臉龐,簡直叫人難忘。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眼睛快速望向紀金蘭,他的剛毅臉龐劃過道道細長雨痕,雙手正抱著體態輕盈的安安娜。

   看來一副准備去哪裡的樣子,看見迎面跑來的我,他首先停住了腳步,我隨即也放慢腳步愣在原地。緊跟其後的尹聖海一臉驚訝,直直兩眼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我卻毅然決絕地拔腿繼續奔跑。

   擦過的風格外寒冷,夾雜的雨同樣很冷,很冷,冷得差點忘記紀金蘭那雙琉璃般的溫柔雙眼……

   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已經被化作刀片的寒風割破了,麻木了,沉默了。

   停下來,很不甘願轉過身,身後杳無一人。

   臉頰感覺到了溫熱,淚水……哆嗦著雙手拿起手機摁下號碼,聽筒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傳來厭惡的機器語音——

   “您好,請在‘嘟’聲後留言。”

   “臭湛曦!你這個膽小鬼!縮頭烏龜!癩皮狗!全天下最沒用的男人!不,不該稱作男人的男人……你在哪裡啊……嗚……”

   握住手機,我慢慢蹲下身,忍不住的情緒終於隨雨降落,傾瀉而出。

   雨不停地下著,下著,澆在頭上、身上、心上,以及沒有回音的手機上……

   “晶晶你怎麼感冒了?喏,喏,給你紙~~~”

   吉彩兒掏出一張清香撲鼻的紙巾遞到我面前。

   放學了,只剩值日生在教室裡打掃衛生,我坐在座位上微微蹙眉,紙巾太香鼻子似乎有點過敏,沒有伸手接,她卻一個勁塞到我手心。

   看了她一眼,我沮喪地垂眼望著潔白紙巾,她忽而抓緊我的肩膀一陣輕晃,口中喋喋不休。

   “喂,你這丫頭怎麼無精打采的?干嗎拿這種怨婦眼光對待我,我給了你紙巾呀!”

   “……”

   “說話,你怎麼不說話?”

   我抬眼望住她,目光平穩,極力鎮靜問道。

   “你知道湛曦的事吧。”

   她的眼睛驀然睜大,為了掩飾眼中的過度震驚,她扁了扁嘴巴,腦袋扭到其它方向,對著窗台上那盆花草說道。

   “知,知道什麼?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說完,她坐下身,手支住下巴,順手抽出一張字帖准備臨摹。我一把奪過她手下墊的稿紙,目光緊緊盯住她毫不松懈。

   “告訴我,快點告訴我啊!”

   也許是我的聲音有些過大,值日生們停下手中動作,同時掉轉頭顱望向我。彩兒的眼睛因為二次過度吃驚而瞪老大,意識到自己的呆愣,她快速眨了幾下眼企圖緩解緊張,臉有些發紅,卻還是忍住聲音像往常一樣。

   “我不知道你想問什麼。”

   “他沒有去美國,對嗎?”

   “……”

   “你是我朋友,為什麼不將知道的告訴我?我……我想知道他在不在這裡。”

   我懇切詢問道,她望了我半晌,突然從抽屜裡抽出書包,將桌面上全部書本草率裝進去,抓緊書包背帶站在我面前,神情專注而誠摯。

   “別再問了,為什麼你還不明白有人為了你放棄什麼,你是笨蛋嗎?大腦不會想事情嗎?別再問些有的沒的!”

   她說完之後飛快跑掉了,剩下一臉木然的我。

   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在不在這裡,總是有種強烈想法一直確信他沒有離開,沒有……

   也許上次那群人在機場送別,包括哭得泣不成聲的館長,那些統統只是制造出來的假像而已……

   啊,瘋了,我究竟怎麼了!以前那家伙在身邊,恨不得每秒都別見好,現在腦袋裡裝著的,似乎快要撐破了。

   我不住用手一下沒一下推自己的腦袋,頭就像被繩栓住的小球又回復正中。下樓梯時碰到准備上去的顏童玟,她正用奇怪眼神盯住我的異樣,目光灼熱而逼迫。我驚得松開手忙放身惻,望著她忽然又想起來,以前為了改造她,自己和彩兒在她身上花費工夫,為了引起湛曦的注意,湛曦……

   我扶住欄杆趕緊向下衝,不顧她的吃驚猛地跑下去,哇哇,兩個台階看成一個,哎喲,腳崴了下,悶痛……

   那丫頭不知有沒有回頭瞧見我的狼狽模樣,會不會吃吃得偷笑呢?

   如果換成湛曦,他一定會笑掉腮幫子吧,呵呵,呵……

   耷拉著腦袋,踢著腳底的小石子,踩著鵝卵石曲徑,我無聊地走在校園裡,放學後的學校依然有著眾多學生,因為快要期末考了正抱著字典紛紛奔往圖書館。我有些羨慕起別人,如果自己也自覺點,應該會很熱愛學習吧,不至於分身乏術精神渙散。

   補習……不過是想見面的借口,我不禁嘲弄般翹起嘴角。

   “喂,我說你啊,湛曦……”

   那道聲音!

   我急急豎起尖尖的耳朵順著聲音拔腿尋去,走近一些撥開枝葉才發現程質虎蹲在花壇台階上打電話,兩指夾住一根煙,抱住手機聊著天。看來他是躲在這裡偷偷抽煙了,學校禁止學生抽煙,被捉到要受處罰,這個地方時常有許多癮君子撒完煙癮後,將煙頭丟在這裡,再用鞋面撥點土將作案工具埋葬。

   他猛抽一口,似乎被那股狠勁嗆住了不住咳嗽,想說話卻只能舉起夾煙的右手在空中胡亂比畫。

   “還有幾天冬令營就開始了,你說怎麼辦……咦,你讓我自己看著辦?我哪有你那種頭腦,快點回來啦,沒你不行的,我吃不住……”

   原來湛曦沒有回來,程質虎的話很明了,彩兒也並沒有騙人,我失望地低下頭望著地面,不一會兒又抬起頭繼續聽程質虎說話。

   “還有喔,這幾天亂糟糟的,那個那個很重要,我一定要講——安安娜生病了!不知道怎麼搞的……哦,好像是天氣轉涼感冒了,對了對了,還有她的臉!哇,不得了,裹著紗布咧!說是不小心摔到了,那麼可愛的臉蛋可千萬別破相啊,不然我會剖腹自縊的……不過我老感覺有點蹊蹺,覺得不是那麼子回事……喂,你說,會不會扯上那個臭小子啊……呃?喔?哦,哦……等一下,我腳麻了,換個姿勢,啊,哈,這樣比較舒服了,你繼續說吧。哦?我說了?對對,剛才一直都是我在說,忘了,哈哈哈!”

   程質虎索性盤腿坐在自己屁股上,逍遙快活地抽了一口煙,又猛地噴出一大團煙霧,張嘴哈哈大笑一聲。哎,真是單細胞動物,單純得可以,不過感覺自己好像也是這種類型~~

   手機那頭是湛曦在說話嗎?如果湊近一點能聽見嗎?試試看。

   我踮起腳尖准備向前,程質虎突然抬手撣掉煙頭,拉開校服拉鏈又合上,玩得十分起勁,笑了幾聲又張大嘴巴說話了。

   “哦,夢晶晶那丫頭啊……還不就那樣,整個一十足樂天派,可惜……”

   可惜什麼?為什麼不說完呢,我木訥地停在原處等待下文,可是這家伙轉話題比轉眼珠還飛快,很快又扯些無關緊要的家常便飯了。

   “喂喂,最近學校附近新開了家豆漿店,嘖嘖,豆漿真是好喝極了!每天放學後我都和西泯那群小子喝上幾大碗,哇哦,味道棒極了,哈哈哈!等你回來,我請客!”

   程質虎你是豬吧,那麼大一個菜碗盛裝的豆漿你竟然能喝上幾大碗,准備搞垮豆漿店還是怎樣!

   那個新開的店我和彩兒去過幾次,裡面的豆漿確實好喝,可是每次我們只合買一碗,太多一人喝不了,他一人卻……卻喝那麼多!想早點讓肚子變成罐裝牛奶暢銷國外吧~~~~真該上派出所更名叫程質豬得了。

   “喂喂,快回來吧,冬令營是個機會,你不想抓住嗎?不想要那個位子了嗎?去什麼美國,哈,你的腦袋簡直糊滿大糞了,只差幾步本以為會成功,就那麼砸了……真想看看那家伙跪在你面前像只哈巴狗的樣子!哼,算了,你別道歉,這本來就不是我的事,我只是偶爾提醒你,想得到就別輕易放棄,你的性格不是這樣,我明白……”

   位子?二年級老大位子嗎?究竟是什麼?

   “啊,你要掛了嗎?我還沒說夠呢,干嗎嫌我煩,聊天也得看對像啊,人家這不是見你健談嘛……嗚,太不夠哥們了,好吧好吧,以後再聊,不過我更希望你站在我眼前講話,這樣比較有趣……古得拜,哥們早點回來!麼!”

   程質虎狠狠親了一口手機,揉揉發麻的雙腳站起身,轉過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眯縫雙眼仔細瞧看躲在樹枝後面的人形,他一點一點湊近,我慌忙背過身去想跑掉卻被他一個餓狼撲食抓住,哎,逃跑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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