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黑白無常
愈耀眼愈渾濁，愈溫暖愈冰冷，愈旺盛愈衰敗。我要斬斷光芒，讓你不再發光。越來越黑，越來越暗，直至隕滅……
——紀金蘭的摧毀
睜開眼，柔和的陽光刺激著眼膜，微微扭過頭，牆上的老鐘正指著數字十一的位置，嘲笑我這頭超級大睡豬！哇，想起在紀金蘭的奶奶家借宿，且身為客人的我怎麼可以如此散漫，實在是無臉面對鄉親父老了。
好像，好像有什麼奇怪的目光在盯著我……
扭過頭，窗台邊沿站滿了咯咯直笑的小孩子，有的一張開嘴少了幾顆門牙，有的頭發粘在一塊兒，還有的甚至爬來爬去，完全把這裡當成了娛樂場所，不過也好，小褲衩使勁磨蹭幾下，就可以抹干淨老奶奶家的窗台灰塵。
我驚愕的看著眼前這群活潑好動的小孩，莫非自己奇醜無比的睡覺大觀被他們瞧個一清二楚？哦，天哪，窗簾布在哪兒？我得遮遮羞呀！
“她醒了……”
一個小孩眨巴著可愛的圓眼珠告訴旁邊的小伙伴們。
對，姐姐醒了，你們這群小家伙知趣的話，全部乖乖叫聲姐姐，讓我心頭樂一樂……
可是沒想到，眼前的小孩就像離開蜂窩的馬蜂們，嗡嗡亂成一團糟。
“她的頭發好長……好像井裡的女鬼喔……”
什……什麼？這麼漂亮的姐姐竟然像井裡的女鬼？眼睛是不是有問題？算了，童言無忌，不跟小孩一般計較。
哦，差點忘了！這裡可是紀金蘭的奶奶家裡，一定要留個好印像，下次再來的話就能和群眾們搞好關系了。
我立即露出自認為親切無比的燦爛笑容對他們一一問候。
“你們好，可愛的小朋友們！”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看這群小家伙一個個呆愣的模樣，我頓時有種小小的成就感。現在這裡就數我最大！我是你們的女王陛下，大家全部要必恭必敬惟命是聽！違反者，一律翹起小屁股，拍上二十大板！
安靜了一會兒，一個稍微膽大些和我穿同一紅色系列的小男孩遲疑開口。
“你是誰呀？”
“哦，我是美麗的夢晶晶姐姐，以後大家可以叫我美麗姐姐或者可愛姐姐或者漂亮姐姐。”
“可是你一點也不美麗呀！”
“嗯，不可愛！”
“對，也不漂亮！”
呃……竟敢挑戰女王的威信！
接著，一大群孩子很誠實很賣命地替我爭先恐後指出美中瑕疵。
“對呀對呀，臉比我還胖！”
“她是不是吃多了苞谷才變成這樣的？”
“我奶奶經常喂小雞們吃一種飼料，長得可快了，她肯定也吃那個。”
“是麼？越看她越奇怪，像媽媽蒸出來的饅頭……”
“不是饅頭，是包子哇！”
“不是包子，是花卷兒！”
“不對不對，你們都說錯了，是面團！”
“哪裡喲，是雞窩窩，要不就是豬窩窩……”
這群小東西竟然無視我的存在，妄自評論我的外貌，你們知不知道姐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呀！不准說了！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姐姐的臉蛋像只紅蘋果，又圓又可愛，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還沒等我說完，他們竟然齊唱《小星星》，手拍的啪啪作響。
很好很好，唱吧，唱吧，讓我清閑一會兒，至少能擺脫嘰裡呱啦說個沒停的嘈雜聲。我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疊被子……
一個瘦瘦的文靜小女孩轉過頭，說出來的話讓人很不適。
“金蘭哥哥，饅頭她醒了……”
“不是的，是肉包子，肉包子醒了！”
“才不是咧，如果是包子那就是菜包！不過我覺得應該是花卷兒，蔥花卷兒，金蘭哥哥你說對不對？”
千不該萬不該招惹小孩！沒想到這群小屁孩說起話來人模人樣，細細一嚼卻全部插上了諷刺！可是能對他們怎麼樣？現在的小孩都是父母的寶中寶，肉中肉，要是哭個死去活來，看怎麼收拾下場。
穿著一身休閑服飾的紀金蘭朝這邊探頭望了一下，低下頭對他們笑了笑。
哦，好幸福……一大早就能看見帥哥的完美微笑，眼睛實在是太幸福了……
一大早？哦，已經不早了，竟然睡到將近中午，一定是昨晚瞌睡蟲吞噬掉半個腦袋！我怎麼睡的那麼沉，比豬還多出四分之三嗜睡基因。
我趕緊站定身形，現在應該更加勤奮地整理床鋪，讓主人了解到我是一位懂規矩不討人嫌歡迎下次光臨的好客人。
我疊疊疊，撣灰塵撣灰塵撣灰塵、擺正枕頭擺正枕頭擺正枕頭、拉齊床單拉齊床單拉拉拉……
“起來了嗎？”
紀金蘭站在窗台旁溫柔詢問，柔軟的頭發貼著額頭，讓人情不自禁想伸手撫摩……
“啊，是的……我起，起太晚了，不好意思。這些小孩是……”
“呵呵，他們都是隔壁的鄰居，沒事上奶奶家玩，見到陌生人他們都會跑過來看看。”
“這樣喔！小朋友們好，見到你們真高興，我叫夢晶晶，O型，處女座，大家可以叫我晶晶姐姐。”
沒必要說那麼清楚，實際上是說給某個人聽，先不管那群小家伙們聽懂聽不懂，只要有人聽懂就行了。
果然沒聽懂，看著他們茫然懵懂的眼神，我心裡一陣得意……
書是念出來的，學習是一定要的，如果不明白女王在說什麼，請翻開小學語文課本第一頁開始學習六個韻母。
“哦，呀，那個啊，一，呃……啊，哎呀，那個歐型是什麼？處女座又是什麼呀？”
一個小孩糾正好半天才將疑問一股腦拋出來。不知道吧？不知道吧？誰讓你們喊我饅頭包子花卷，終於明白小二郎不努力讀書的下場了吧！好吧，現在看夢晶晶老師替你們幾顆幼稚的大腦塞點兒東西進去。
咳，咳，啊哼！
“O型是一種血型，每個人身體裡都有血液對不對？”
鴉雀無聲。
看來他們的理解力還不夠檔次……沒關系，教小孩要有十足的耐心、百分之兩百的毅力以及千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勇氣。繼續，繼續哈……
“血液就是流的鮮血，世界上的人有四種血型，分別為A、B……”
“啊！這個我知道我知道，是ABCDEFG！”
閉嘴，長的跟火柴棒一樣尖細的小男孩，不知道就不要胡亂插嘴！知不知道你的見識短淺只能引起公憤！不過好像還沒有，呆瓜小孩們繼續沉醉在木瓜的世界……
看我女王如何化解民心，增加人氣！
“呵呵，不對，小朋友……”其實心裡很想叫他賣男孩的火柴棒。
“沒有那麼多，怎麼會有那麼多呢，呵呵呵！只有A、B、O以及AB四種……”
不要插嘴，我警告不要再插嘴。
“那還是三種啊！A、B、O，不就是三種嗎？”
以為自己很聰明是嗎？掰動手指算就以為自己算術最棒了是嗎？給你一加一，你還會算成等於二呢，等於三知不知……哦，還是等於二，看來和一群文盲呆一塊兒，連自己也糊塗了。
沒聽見我把A和B連在一起念了嗎？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把這個獼猴小孩一腳踹到峨眉山和親密戰友猴子先生一塊兒嬉戲。
“啊哈，不是的，姐姐剛才是說A、B、O，然後A和B連起來的格外一種。”
呵呵，這下應該解釋清楚了吧，連紀金蘭大帥哥都溫柔地笑了一下，好像看見柔美的月光了，嘿嘿。不用羨慕我，什麼你好聰明，好有耐心之類的贊美之詞就免了，只要伸出大拇指誇幾句你比扁雀的醫術還精湛的肺腑之言就行了。
“哎呀，你真笨！怎麼會是三種呢？這都聽不懂！她不是說了嗎，是七種！A、B、O、AB、A、B不就是八種嗎？”
哦，天哪，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不明白就算了，可是干嘛前面說七種後來說八種，我真是跳進尼羅河也無法洗脫誤人子弟的罪過！
我沉默，我無語，我愚笨，我教不好你們這群腦瓜秀逗的千歲姑奶奶萬歲爺。我覺悟了，我反省了，我明白了，要教好你們簡直比尋找登天摘月的梯子還難。我徹底醒悟，我徹底絕望，我徹底抓狂，對於你們，我真的好想哭，能不能別再讓我產生深深的內疚和自責了……
啊門，請賜一根彈性十足的面條，讓我上吊吧！
還是把這個艱巨無比的偉大使命交給你們未來的園丁，他們一定會想出最好的辦法讓石頭腦袋充滿智慧的。好好學吧，孩子們，未來交給你們了……
“呵呵，不要和他們計較，他們還比較小。”
站在一旁直樂的紀金蘭出聲替我解釋，還是他比較好，懂我的心思。雖然我很想扮成青面獠牙的厲鬼嚇跑這群小孩，卻並沒有那樣做，直接來說，我還要在帥哥面前表現出寬容大度以及真我風采。
“哈哈哈，不會不會，他們真可愛，我特別想和他們交朋友呢！”
然後到了晚上，把他們一個一個叫出來，打開手電筒讓光對著自己的臉，嚇死一個算一個，哼哼！
“呵呵，出來洗漱一下吧，可以吃中飯了。”
“啊……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
“沒關系的。”
他對我笑了笑便走開了。哇哦，心中的興奮感比泉水湧的還快，汩汩，汩汩……
洗漱完畢來到飯桌旁，誘人的米飯香以及五顏六色的蔬菜盤，惹人忍不住快要落下口水。
可是……為什麼這群小家伙們也在這裡？各自端著碗飛快扒飯，原本盤裡整齊擺放的菜被夾的橫七豎八，嘴巴還吧嗒吧嗒猛響，比嚼蘿蔔發出的聲音還要強烈！真是無法無天，跟我搶飯吃，沒看見我才是最重要的客人嗎？！你們究竟餓了幾天？
“來了？吃吧，飯已經盛好放在那兒了。”
紀金蘭坐在一旁笑看著乞丐小鬼們，我忙亮出招牌笑容，一定要讓他看到我可愛的小虎牙，一定要看到……
“真不好意思讓你替我盛飯，太客氣了！噢，你不吃嗎？”
“我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好的……咦，奶奶呢？奶奶上哪兒去了？”
“她在山上摘草藥，馬上就回來了。”
“那我要不要先等等，等她一起回來……”
“沒關系，你先吃吧，奶奶回來的話，我替她再熱一熱。”
哦，多善良的人哪！如果我是紀金蘭的奶奶就算半夜三更回來，他也會迅速從溫暖的被子裡爬起來，乒乒乓乓在廚房裡熱菜，燒飯……
天使，天使應該是他才對！
湛曦……回去我得好好問下昨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喂……”
他拿起手機朝外走出去，和誰打電話？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可能要晚上才能過來，請下假可以嗎……呵呵，不用了，就請白天的，嗯，晚上我馬上過來……好的好的，謝謝。嗯，bye……”
“金蘭啊……”
老奶奶背著一簍綠色草藥走進來，他趕忙接過簍子，放在地上。
“奶奶你回來了！吃飯吧，我已經做好了。”
“你還沒走啊？今天不用打工嗎？”
“晚上去也行，奶奶你等會說啊，我幫你擦下臉……好了，可以吃飯了。”
他拿起一條毛巾親自替老奶奶擦臉，動作十分仔細，比趙來昕那個大臉貓馬虎抹臉就把毛巾往臉盆一扔，等外婆擰干倒水，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感動，實在是太感動了……
好孝順喔！燒的菜那麼好吃，一盤素白菜竟然吃出了牛肉味，這是手藝高超還是愛情的滋味？要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這一生一定很享福吧！
羨慕、欽佩、自我幻想……
自我幻想、欽佩、羨慕……
“奶奶你回來了，快來吃飯吧，我已經幫你盛好了！”
眼疾手快的我麻利地盛好一碗晶瑩大米飯站在一旁，就等她老人家過來動筷子了。
“哦，好好……你是誰呀？”
又犯糊塗了，看來我要來一番自我介紹了。
“奶奶你好，我是你的小孫子紀金蘭的朋友，請吃飯吧！”
“啊，金蘭的朋友呀……來來，一起吃飯吧，孩子，坐下來吧……”
“嗯，奶奶你也坐。”
“好的……”
還沒等我屁股坐熱，老奶奶端著碗呆呆的望著我。糟了，該不會又要重新發問吧？嘴裡正塞滿了茄子和米飯呢，讓我使勁嚼完先……我嚼嚼嚼，飛快的嚼，發誓以後再也不一次性吃那麼多了……看著老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算了，索性直接吞掉……哎喲媽呀，卡在喉嚨管裡下不去了……
“你……你，哦，你是金蘭的朋友，吃吧吃吧。”
老奶奶慢吞吞扒著米飯，我，我……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而且喉嚨噎的好難受。
水，水，我要喝水！不行，不行，嗆著了！咳，咳……得出去，出去一下，已經快忍不住要開始噴飯了！
撲……
完蛋了，我的玉女形像完全毀了，蹲在地上進行草藥分類的紀金蘭完全看個徹底……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萬人迷我，毀於噴飯。
恨不得立即爬到樹上把臉藏進鳥窩，和小雛鳥們歡樂地啁啁啾啾，裝作還天真，裝作還無知，裝作還爛漫，如果真能那樣就好了……
他站起身飛快走進客廳內，很快又走出來，遞給我一杯水和一張紙巾。
“喝點水，用這個擦一下。”
“謝謝，謝謝！”
論天下誰最出糗，無人能敵我乃是也！回家一定要狠狠揪住自己的頭發再掐幾下大腿……天下誰最白痴，正確答案——夢晶晶。當當當當，恭喜答對，加十分。
怎麼會這樣？明明可以好好自我表現一番，孰知理想與現實總是相差很遠，加油啊，夢晶晶，繼續努力呀……
吃過飯，我極力遏止想摸肚皮的衝動，順手摸下頭發，蹲下身看紀金蘭分草藥。
“這些全部要曬干嗎？”
“嗯，帶了水分，被太陽曬一曬就能風干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幫你吧！”
“謝謝。”
“啊哈哈，你怎麼能對我說謝謝呢？應該由我謝你留吃留住，否則我早在那個坑裡變成活化石了！再次真誠謝謝你，真的，謝謝！”
他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仿佛含著一道光芒，點亮了莫名的黑暗。原來那麼美麗的眼睛也可以瞬間閃閃發光，就像鑽石無論在哪裡，都是最閃最亮的！這是真理，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光芒真理……
分了一會兒草藥，腰有些酸的直不起來，很想就此罷手，但一看見忙碌的紀金蘭，我立即充滿了無窮的動力，生命應該是這樣充實才對……
不知不覺太陽漸漸西沉，沒想到老奶奶的簍子不大，裡面草藥分起來可真煩瑣，不僅要挑出不同的草藥，擺放的位置還要角度好，轉述紀金蘭的經驗之談，倘若角度不合適，一天之內可以曬干的草藥得花兩三天甚至四五天，遇上雨天那所有的工夫都白費了。
做人和做事一樣需要認真仔細，絲毫不能怠慢，否則英雄無用武之地，即使派上了用場卻剛愎自用，那麼草藥永遠都是草，不可能成為救命的貴重良藥。
“奶奶，藥已經全部晾好了，多虧朋友幫忙，我該走了，下次來看你。”
紀金蘭站起身不斷拍著衣服上面的灰塵，老奶奶走過來，笑眯眯看著鋪滿一地的草藥，非常高興。
“金蘭啊，你就走嗎？好的好的，有時間就過來，把你朋友也一起帶過來，下次奶奶煎糍粑給你們吃……”
“好的！奶奶，我們走了，你自己在家注意點，小心別碰到哪裡，我已經和鄰居們打好了招呼，他們沒事就會來看看你。”
“沒事沒事，奶奶身體可好了……你們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別誤了車……”
“好的，那我們走了。”
“奶奶再見，謝謝你的熱情招待，有時間我也來看你！再見！”
“好的好的，有時間來玩……小姑娘你要和我家金蘭一直做朋友，有時間照顧照顧他，好嗎？”
“嗯，我一定會的！奶奶再見！我們走了，下次來看你！”
老奶奶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和紀金蘭做朋友的，求之不得……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爛，我也會一直和他做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麥田裡菜花搖曳著金黃的腦袋，露出可愛的笑臉，風裡輕輕散播著泥土的芬芳，以及走在前面的高個男生身上傳來淺淺清香草藥味……
孩子們追逐奔跑的歡聲笑語不停縈繞在耳畔，一切都是那麼純真，那麼自然，那麼快樂……就像天空無垠的藍，雲朵漂浮的悠閑，行走的自由，心情無比舒暢，快活……
如果我有一片田園，一定撒上花兒的種子，長出來一定是色澤鮮艷的鮮花……微風吹拂，花的姿態、花的呢喃、花的心髒那麼美，美的和靈魂一起跳舞……
但願來生成為一束鮮花，種在心形田野裡，即便倒下了，也能看出是心的樣子……
聽說這是每天最後一班車，錯過這一輛，就再也不會有第二輛……
靠在站牌旁的紀金蘭輕微轉頭看了看，回頭與我相視一笑，隨即望著前方或許是天際，目光深遠，凝視著某個引人注目的景物……
看風景的你，已經成了我心頭一道獨特的風景，和著淺藍色的風、輕曼的花兒，以及淡淡的，你聽不見的，我心底最深的眷戀……
一輛矩形班車徐徐開來，踏上車的台階，回望最後一眼，心底默念——
Ada，親切的風，溫柔的泥，以及和我一起坐車即將告別的你……
一路上，偷偷看一眼你的臉，害怕自己會忘記，所以忍不住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第五眼……直到你的目光與我相遇，心頭小鹿竄個不停……
可是，可是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我的心頭已經深藏了一個你……
你知不知道，當你走過去，卻又走回來彎身拾起地上的垃圾袋扔進桶裡，我是多麼感動……
再見，再見……
還是會再見面……
所以，沒有什麼好傷心的……
整個十一長假過的好漫長好無聊，上次回來決心痛改前非，好好做個充實的人，再也不一勞永逸，游手好閑，卻始終敵不過商場連環大甩賣的極度誘惑，我和吉彩兒又一頭猛栽進衣服堆淘啊淘啊，好快樂好開心好興奮哪……
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shopping瘋狂症又回來了，好高興好高興，哈哈哈……現在，請直呼我購物狂，雖然沒那麼多錢比張柏芝還買的多，蠢蠢欲動的購物衝動倒是很有一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個女孩不希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恍惚間，每拿起一件衣服，腦海裡不自覺想起紀金蘭看我的表情，輕歪著腦袋目不轉睛，看了半會，很快露出迷人的微笑……
OK噠，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學校生活又開始了，桌面毫無創意繼續上演青蛙變蛤蟆，蛤蟆變耗子，耗子變貓的小把戲。能不能來點新鮮的，我記得放假前一天是耗子，怎麼今天還是耗子，那個人是不是從儲藏櫃拿錯了？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你被酒糟鼻子逮個正著？臉被他扇紅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下完第一節課，制造如此轟動巨響正是尹聖海神經病患者，他拿著一個薄板液晶手機打電話，我真恨不得把手上的筆扔他腦袋作個小小警告。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誰讓你不穿校服？徽章也沒有？那老頭一個熊掌劈下來可不是好玩的！高中那次我也挨過一掌，哇噻，臉都腫成了豬頭三！啊？你現在就是？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這附近哪有雞蛋或者鴨蛋賣？好想塞幾個給他！他不僅哭起來呼天搶地，就連笑起來也那麼震耳欲聾，這麼十足的男子氣概，上次碰到鯰魚怪怎麼就蔫了？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我教你說粵語，先說個簡單的一！聽好，呀，呀！”
還雞和鵝呢！這裡又不是鴨子基地，說那麼一大串呀覺得很有意思嗎？
“哎呀！不是呀，是——呀，呀，都說不是呀了！算了，教你個土辦法，先說一再說啊，連起來說快點兒就行了！一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啊……啊哈哈哈，笑死人了！好好好，你念吧，我不笑你……噗～～啊哈哈哈，簡直要笑死了，啊哈哈哈……”
尹聖海抽風就算了，沒想到吉彩兒也跟在後面起哄。
“一啊一啊一啊……啊一啊一啊一……姨啊姨啊姨啊……阿姨阿姨阿姨……”
哎，兩個傻冒！懶得理他們，讓他倆繼續呆在瘋子國咿呀咿呀暢游吧！
耳根子終於清淨下來，尹聖海打完了電話，可吉彩兒還在咿咿呀呀溫故知新，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禁止發出噪音。尹聖海走過來，好笑地看著取出眉毛鉗准備干掉我兩道彎彎黛眉的吉彩兒。
“夢晶晶，金蘭的校服在你這兒吧？”
“校服？哦，哦！我帶了，上次忘記還給他了。”
我從書包裡抽出一件疊放整齊的校服……這件衣服整整被我洗了兩個鐘頭，外婆家新買的洗衣粉漂光一半，洗完後又拿到干洗店，回家還是覺得不夠，翻出熨鬥直到燙的比玻璃板還平才善罷甘休。
“你知道他的位置吧，豐羽樓～我就不去了啊，你還給他吧，哈哈！”
“你為什麼不去？”
“因為他懶！上次竟然花一百塊錢讓我替他寫作業呢！給他抄都不抄，這人太懶了，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吉彩兒插話時不忘狠狠瞪他一眼！尹聖海，你可要知道吉彩兒可是最恨別人用錢要挾她了，她只佩服那些才華橫溢充滿實力的家伙，連小刀刻在桌角的座右銘都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誰要擋我的路，我踩扁他（她）（它）！PS：豬頭笨瓜榆木腦袋不要把愚笨傳給我！’
“嘿嘿，是呀，你說的對！我是不想抄，懶得抄！夢晶晶，你快去把衣服還給他吧，還東西給帥哥多榮幸呀！你不去好多女生搶著去呢……再說了他對你印像還不錯。”
紀金蘭對我印像還不錯？對我印像不錯？？
“噢，真的真的嗎？”
“你長的不是很討厭，起碼我看還過的去……應該還好吧，哈哈哈！”
誰要你品頭論足，我要紀金蘭的真實想法，你的話就當耳邊風擦過去了！
“不要走錯地方啊，去二年級的地盤要低調點，畢竟我們是晚輩嘛～～對了，金蘭在機械系，明明數學那麼好卻選偏科，真不知道他填志願時怎麼想的！”
機械專業？聽說那個專業的學生清一色為男生，很少見到女的。不過也好，免去花花草草招惹他的不良動機！選的不錯，不錯……
我決定了，親自為這個千裡送校服的任務鋌而走險！順便拉上萬分不願意踏入豐羽樓半步的吉彩兒，繼上次黃鸝鳥警告後，她似乎得了高年級恐懼症，害我花了一節課磨爛嘴皮，以答應陪她去健身館的條件進行交換才談判成功。
自從那次被拋下，我就沒有去過健身館。
每天做著奇怪的夢，一進去滿大廳白花花，數不勝數的花圈，以及一個醒目的黑色奠字！披麻戴孝的館長哭哭啼啼衝我跑過來，一把抓著我的肩膀直晃，你為什麼還活著，你為什麼還活著，都是因為你，湛曦開車找你滑坡墜崖，白發人送黑發人哪……靈台的相框端放著天使微笑的模樣，棺材裡安詳躺著的湛曦突然坐起來，掐住我的脖子大喊，還我勞斯萊斯，還我勞斯萊斯……
哦，天哪！
不過，不過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
湛曦沒死，沒死，沒死……
我想多了！
錯過第一節課間休息機會，趁第二節課還有二十分鐘空閑，我拿起衣服拉著吉彩兒趕緊朝豐羽樓跑去。
吉彩兒驚恐地躲在豐羽樓前一棵大樹後面，死活不肯向前邁步。不行，我可沒忘韓繡鸝是二年級的，要是我不幸陣亡，也要拉個陪葬的！
彩兒，對不起，請原諒我這個損友，紀金蘭的帥哥魅力雖然很大，可是二年級對我來說也很可怕，總得找位戰友齊心協力突破重圍，才能把校服還給他呀！所以，只好由你陪我一起上去。不要畏縮嘛，你不是也喜歡帥哥嘛？來吧，來吧，跟我一起上去！
“晶晶呀，你上去吧，我，我在這裡等你。”
“彩兒，我們明明說好的，不許反悔！否則以後買衣服我不替你殺價了！”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發抖，一見那些二年級的眼神，我就害怕！還是回去吧，我好怕呀～～～”
“既來之則安之～～哪有半途而廢的？順便替你的肝膽來點括約肌運動！”
“不要呀～～～哎呀，不要拉～～不要拉我，我真的不想去呀！”
拉著她經過一樓走廊，掃個遍也沒看見機械專業的門牌，大概在樓上……不過那些二年級學生一看見我們的白色徽章，眼神變化的真快，幾個男生甚至吹了幾聲口哨，女生們蔑視的目光更不用提了。
以為一年級的好欺負是麼？真是的，不過是你們的父母早戀愛早結婚早生下你們，如果我父母不是堅定的晚婚主義者，說不定你們還要叫我大姐呢！
咚咚咚爬上二樓，大老遠看見一排男生站在走廊上曬太陽，還聽見兩個很熟悉的聲音。
“唷，唷，太陽把屁股都曬燙了，好舒服呀，哈哈哈！你在看什麼？”
“那個女的長的還不錯，可惜鼻子短了點兒。”
“在哪？我怎麼沒見著？喲～～看見了……哎哎哎，真的呢，好太可惜呀！湛曦你去把她搞定吧！”
“干嗎讓我去？那種丫頭不是你喜愛的類型嗎？你去吧，讓給你。”
“我程質虎只看上只喜歡只愛安安娜一個人，不要隨便動搖我的決心！告訴你，就算是仙女下凡，我也不會多看兩眼！啊，啊，那個，那個妞兒……”
“嘁，你這家伙剛還耍嘴皮讓人亂感動一把，現在又在斜視哪個呀？哪個妞啊……”
湛曦回過頭，順著那個叫程質虎的男生指過來的方向，一見我就像見鬼似的，眼睛瞪的比燈泡還大，緊張得張開嘴卻又半天發不出聲。
沒想到他還活著，差點以為這幾天自己做的夢變成事實了。不過他比我還驚訝，在空中指手畫腳一陣卻又半晌說不出話來。
本來想越過他直接跑上三樓，萬一紀金蘭的教室在二樓，那不是得重新跑下來。硬著頭皮，我尷尬得朝他走過去。
“你，你好……”
為什麼是我先打招呼？難道已經忘記被拋棄的痛楚嗎？可是，可是還沒弄清楚之前，保持鎮定比較好。
“夢晶晶，你……真的是你！你沒發生任何事？！哦耶，差點把我給嚇壞了！”
湛曦激動得右手握拳，抬起手臂狠狠往身後推去，臉上的興奮勁兒突突冒個不停。沒等我開口，他一人嘰裡呱啦徑自說個沒停。
“那天你上哪兒去了？真把我給嚇著了！人呀，好端端那麼一個人說去找木棍，就這麼突然之間不見了！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敢鑽進車裡，害怕一個閃身就見不到你了，沒想到真的不見了！你究竟上哪兒去了呀？”
“我，我回來沒見到你，以為你先走了……”
“啊！呀！怎麼可能！你覺得我湛曦是這種人麼？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嗎？嗯？哎，要怎麼樣你才相信，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呀！”
他氣急敗壞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裡，一個老師剛經過，他趕緊把煙拿下來藏進口袋，背過身假裝眺望風景。呵呵，樣子有點兒好笑。老師走後，他又轉過身緊抓住我的肩膀。旁邊幾個打扮比較時尚的女生不懷好意瞟了我幾眼，眼裡充滿警告的火藥味，嚇得吉彩兒縮了縮脖子躲在我身後。
沒必要那麼害怕，都是些紙老虎而已！吉彩兒把你的腰板挺直了，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湛曦你能不能先放手，有話好好說嘛，不要把我當成不倒翁猛搖不停啊……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正被一個幕後黑手盯的很緊，我可不想再增加一批二年級女敵！剛踏上二樓時，我就已經看見一些女生拿著手機偷拍你……你的人氣很旺喏，千萬不要因為我這個倒霉蛋再倒霉了！
呃……啊……啊……呃……
“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呀！我真的不是那種人，真的，真的，真的不是！”
他一味猛搖試圖讓我清醒些，程質虎站在旁邊嘿嘿直笑。
“難怪你這幾天走路一拐一拐，原來真是找人滑下坡了，還以為你開玩笑呢……”
滑下坡？是找……我嗎？那豈不是誤會他了……可是心裡的陰影有些揮之不去……
“閉嘴，說這個干嗎！不過沒關系，腳上的繃帶昨天就已經拆掉了，夢晶晶你不用擔心，一點痛也沒有！真的！哈哈！”
湛曦咧開嘴笑了半會兒，眼睛直示意程質虎別再說了，極力掩飾的從容表情有些讓人難受。
原來他為了找我……受傷了，我還獨自生悶氣……哎，都怪我胸懷太狹隘，太狹隘！
一陣悠揚的鋼琴曲響起，學生們紛紛走進教室，吉彩兒拽著我的衣角小聲提醒該回教室上課了。
啊，校服，紀金蘭的校服還沒還給他……既然湛曦和他同一年級，轉交一下應該也可以。
“哦，湛曦你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了，別說一個，就算是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我也願意！只要你不因為上次的事情怪我就行！”
“謝謝你，請把這件衣服轉交給紀金蘭，機械系的紀金蘭！謝謝你了！”
“快走呀～～晶晶，遲到了要罰站的！快回去啦，走吧走吧！”
吉彩兒死命拽著我往回走，就像我起初拉她來豐羽樓那麼用力。
不過，轉身時……
難道我看錯了？剛把校服塞到湛曦手上，他的表情十分驚訝，眼中甚至有種不可思議，站在旁邊的程質虎同樣一副驚呆模樣，恍過神，扭頭對湛曦說了幾句話，朝地上啐了一口。呆呆不動的湛曦緩緩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衣服，許久也未抬起頭，那一瞬間的眼神，非常狠厲……
放學後，吉彩兒和我各自買了一個冰淇淋，完全將健身前三個小時不能吃東西的提示忘的一干二淨。好甜喲，哈哈，好甜！酸酸甜甜就是我，哈哈！
餓狼吃相的吉彩兒風卷殘雲完手中的冰淇淋，一時半會找不到垃圾桶，又不好意思直接扔地上，忙拍了拍我的肩膀。
“晶晶，我給你變個戲法！看，這是冰淇淋的包裝紙對不對，我馬上把它變沒了，你相不相信？”
“不相信，除非你親口吞進腸子裡，再絞成紙片兒吐出來給我看！”
“哎呀，你看嘛！師傅現場教學，八戒你瞪大眼睛學著點兒……咪嘛咪嘛哄……看吧，我說沒了吧！不相信指南針是錯誤的！”
小樣，以為自己轉了幾圈就能瞞天過海？不過還真沒看見冰淇淋包裝紙了，難道真的活吞了？衣服沒有口袋，有也不可能裝進去，她可看重自己的衣服了……
“喂，到哪兒去了？你這丫頭有兩下哈！”
“嘿嘿，本姑娘就是有兩把刷子！怎麼樣？不賴吧！”
“不錯不錯，快說哪兒去了！”
“自己去想！”
“別賣關子，快說快說！”
“笨女人，看我腳下……看完了就閃人吧，快！”
她鎮定自如平視前方，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
包裝紙正被她踩在足下，只要一離開，別人還以為她不小心踩著別人亂扔的垃圾。
呵呵，吉彩兒，我發現你的花樣越來越多了……
“走啦走啦，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去地下服裝商場掃蕩一圈！”
她拉著我興衝衝朝前走去，剛走幾步，我又走回來，撿起那個包裝紙，一路緊攥手上，無論她怎麼追問，我也不多加解釋，直到看見垃圾桶才扔進去。
紀金蘭也這樣做過……
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諸葛亮的警世名言，有些人其實是懂的，還能教別人懂……
站在美美美健身館門口，吉彩兒死拽著我往門口拉，我卻比鑽進門裡的釘子還牢固地緊貼住門邊。
“走呀走呀，進去！沒事的，來呀！”
“我不去，真的不去！別拉了！”
“沒事的，館長不會責怪你，不會了！你不是也掉進坑裡了嗎？”
“是呀，可是湛曦因為找我受傷了！我，我要回家了……”
“你瘋啦，人都已經走到這兒了，快點進去！夢晶晶，沒事的，進來陪我一起健身嘛！”
“哎呀，不去啦，我很害怕見著他們！不去啦，別拉了……”
大力士吉彩兒不容分說，一個用力將我拉了進去，我想趕緊轉身跑掉，卻與端著磁化杯走出辦公室的館長碰個正著。
“哎喲，水差點灑出來了，小心點呀……啊，晶晶姑娘是你，你終於來啦！好幾天沒見到你了！”
館長騰出一只手熱情地握住我，激動得比見了親人還要親。我抽了幾次也沒抽出來，只好任她激動激動再激動……
可是，她馬上被拉到一邊，有人甚至比她還激動……
擁抱……湛曦飛馳過來緊緊擁住我，兩眼就差閃著淚光下決定了。
“夢晶晶，夢晶晶……夢晶晶，夢晶晶，夢晶晶呀……”
“唔？哦哦，嗯，嗯。”
我支吾一陣，心裡有些猶豫，雖然他上午已經解釋了一遍，可我還是很想問清楚上次的事情……
可是，說出口未免顯得我太心胸狹窄，緩緩再說吧……
畢竟，天使犯錯，連上帝都不忍心責罰……
湛曦啊，你能不能先松開我，脖子快被你勒沒氣了！呃呃……啊啊……
“晶晶姑娘你沒事吧？那時候你在哪兒呀？這孩子將近午夜才回來，一回來就哭，全身髒兮兮的，腳也瘸了！頭一回見他哭成淚人，挨那麼多次打都不曾哭得那麼厲害……不過人平安回來就好了……”
館長直點腦袋，比滄海桑田還要感慨萬千。湛曦滿臉焦慮緊張，好像一不小心隨時會引發悲愴的炸藥，懊惱、灰心，提心吊膽，表情一覽無遺，歷歷在目。如果再有任何懷疑動機，連老天爺都會忍不住朝我腦袋狠扔暴雷了！
“嗯，快上課了，我，我先進去了……”
小心翼翼拉開湛曦架在脖子上的雙手，我拉起吉彩兒飛快朝教室奔去。
皇恩浩蕩，實在經受不住如此沉重的關懷，萬一真的陷進去，我真的害怕就此沉淪，無法離開你們溫柔的懷抱，無法做一個最真的自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離開時仿佛看見湛曦微微驚訝的眼神，於心不忍又無能為力……我該如何處理這種微妙的人際關系，真應該快刀斬亂麻，該出手時就出手，今天能說就不要留到明天和盤托出！
比黃河的沙子還渾濁不清的腦袋，好遲鈍……
其實只有心裡明白，我仍對他心存芥蒂。上次的事情不願深究，也不喜歡和別人鬧矛盾，即使他哭的驚天地泣鬼神，我卻始終無法釋懷……忘不了掉入坑裡的恐懼，忘不了雨水漲到小腿，忘不了仰望巴掌天空的絕望，如果不是紀金蘭及時發現我，或許全校正在積極准備向遺體告別。
整節課，湛曦刻意站在我的身旁練習，時不時像只偷奶酪的小老鼠向我偷偷張望。能閃則閃，能躲則躲，我微微扭過臉，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才好。
“噓～噓噓～～晶晶，晶晶呀～～～你歪啦……”
吉彩兒小聲提醒我的身體已經轉過一個直角，基本上用背招呼身旁的湛曦。我趕忙扭過身子，整節課還是不由自主進行九十度全方位角度變化，大概心裡作祟，不想或者不願意面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知道無法裝作看不見他有些失望沮喪的臉，真的很害怕……
“我覺得那件花格子上衣比黑色的好看，質地也好一些，真想買下來呀……啊，越來越想買了！”
“光想有什麼用，喜歡的話就算十頭牛也拉不住你！沒關系，反正你這個人就算被老板宰的一無所有，還是會對她感恩道謝的！”
“哈哈哈，不要說那麼白，咱倆偷偷知道就行了，干嗎還說出來？”
吉彩兒和我坐在地上一邊穿鞋一邊打哈哈，正商量回去時，如何以不虧本價拿下她喜歡的那件衣服……湛曦抓著一瓶礦泉水朝我們樂呵呵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教練台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喂，和夢晶晶說話的那個，喂……”
吉彩兒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眼中慢慢積聚有些興奮的光芒。我知道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帥哥和你說話，別太得意忘形啊……
她掉過頭，微微蠕動嘴唇，聲音有些顫抖。真是沒見過世面，湛曦隨便說句話，她就變成了驚弓之鳥。
“哦，哦，什麼事？”
“你是夢晶晶的朋友嗎？”
“是……是的，干嗎？”
“夢晶晶今天晚上借給我，可以嗎？”
“什麼？？？”
“什麼呀？！！！”
不僅彩兒，連我也驚訝得瞪大雙眼。什麼意思？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曖昧不清！湛曦頓時樂起來，大概覺得我倆驚慌的表情有些好笑，可是我覺得他的話更荒唐可笑！
“哎呀，一會兒回去你們好像要去買什麼吧？我說，能不能讓夢晶晶晚上跟我一起去玩？”
“上哪兒呀？”
吉彩兒硬是將那句‘為什麼不叫我？’咽回肚裡，我比她肚裡任何一條蛔蟲都了解，她肯定好奇死了。
“PUB，不介意的話你也一起來吧！我想消除一些小誤會……”
“那種地方？我不去我不去，最不喜歡去那種地方了，好混亂！晶晶你想去就跟他去吧！”
眼神極力慫恿吉彩兒不能丟下我不管，她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還是把我留下來獨自走掉了。不過心裡真有一絲想去的衝動，尤其是湛曦親口說要消除誤會，就算魚龍混雜的地方只要人多就沒關系，他總不會眼睜睜看我受欺負吧，而且聽起來好像挺好玩的，PUB……PUB、PUB、PUB！
人好多，基本上每張桌子都占滿了，昏暗的光線忽隱忽現……
“湛曦，湛曦！這兒，我們在這裡，過來！”
上午才見過的程質虎對我們直擺手臂，上面的肌肉晃啊晃啊，生怕一不小心掉在旁邊女生頭上砸個稀八爛。女生來的還真不少……一、二、三、四、五，來了五個，加上我正好六個，以及三，二，一，加上湛曦一共四個男生，好像男女人數不太對稱……不過這個應該沒什麼關系吧！我來此目的是吃東西，吃東西的，呵呵，呵呵……
“啊，上午那個妞……”
程質虎你膽敢再喊那個無聊字眼，我就把桌上那盒煙插進你鼻孔裡！想看豬插蔥是什麼樣子麼？想麼？想麼？
“別亂喊，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的～”
湛曦主動替我解圍，剛坐下來，幾個女生似乎被萬有引力拉了一把，直朝他挪過去。他拾起盤裡一顆干果往嘴裡送去，對美女的擠眉弄眼一點也不在意，好像已經很習慣了。
“怎麼女的就只有這幾個？”
他嚼著食物，大約掃了一眼這個桌子周圍的女生。什麼叫只有這幾個？難道沒把我算進去？
程質虎敞開外套舒服得靠著軟沙發後背，露出舒坦的笑容。
“已經夠多了，湛曦，你還想要幾個？”
“唔……現在的一倍以上吧！人太少了，沒勁兒！”
他直搖頭，眼睛朝其他桌瞄去。
“那把你媽也叫來，還有你外婆，奶奶，姑姑，阿姨，大媽大嬸大姨都叫過來，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沒勁了！”
“我瘋了？叫她們干什麼！質虎，你想我被唾棄嗎？沒良心的家伙！”
“嫌人少自己找去，反正我是只能叫來這麼多了！”
“看看你那能耐，人氣就這麼點兒？你就比叫花子混的稍微好那麼一點兒，至少你穿了件好衣裳嘛！哈哈！”
“臭小子！那你自己把人叫過來，去呀，把全場女人叫過來，這頓我請！”
“得了吧你，早飯都是我請你吃土司熱狗，少在這吹了！”
我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有些不明白自己來這兒到底是做擺設還是當聽眾？湛曦和程質虎不停地你敬我一句，我頂你十句，沒完沒了……
原來他們來這裡不過是比拼誰會追女生，誰追的更多，誰的魅力最大！
真討厭！無聊至及！
真是的，明明說帶我出來消除誤會，衝出那麼多女生，馬上就把我拋到九霄雲外。雖然我不是你的誰誰誰，可也不能這樣對待我呀，起碼要請我喝杯飲料吧！？算了，我還是做啞巴吧，不和你們這些家伙同流合污，下次我再也不來了，再也不了！就算用金子壘成花轎親自請我，也不會多看半眼的！
眼球四處溜達著，忽然一個高大的背影讓我恨不得把眼皮也睜開來！
那不是紀金蘭嗎？穿著服務生制服的他手上拿著紙筆低頭做記錄，時不時淺笑著回答客人的問話。
他在這個酒吧打工？真巧，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
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點完就可以安安靜靜閉嘴了！沒事干嗎要影響他人工作，一直把身子湊過去究竟想干嗎？會不會化裝？化妝品雖然很高檔，可是貼她臉上就像爛泥巴糊牆，難看死了。
反正只要惹我不高興的，統稱難看！
“呵呵，哥哥你們真愛開玩笑，我才十六歲呢，哪有你們說的那麼成熟，哈哈……”
一個戴著帽子垂著兩個大圓圈耳環的女生羞赧一笑，好像非常喜歡湛曦剛開的玩笑。這麼暗，戴什麼帽子？因為禿發或者做化療，頭發全沒了是嗎？室內脫帽這是基本常識，她大概是新來的。
湛曦，我告訴你，要是再把我擱一邊不管，我不保證下次還理不理你！？！？和小蝴蝶們說話就這麼有意思？你是不是忘了帶我來此目的，不是說好消除誤會嗎？我可不想坐在這兒繼續聽你們假話連篇。
湛曦仍在花言巧語騙取小蝴蝶的笑容……
“哥哥真有那麼帥嗎？哪個部位更帥？啊？要是說的好，我請你喝XO！”
“真的嗎？我倒真想嘗嘗呢，會不會醉的回不了家呀？呵呵呵……”
“沒關系，坐車的錢就放這兒，不用擔心，哥哥我很大方的！”
“哇，嶄新嶄新的老人頭，甩起來還吧嗒吧嗒響呢！呃，我想下啊……哥哥很高很帥，臉很好看，額頭飽滿，鼻子筆挺，眼睛……眼睛比太陽還燦爛！”
“哈哈哈，說的好，說的好！哥哥馬上賞你一瓶人頭馬，哈哈哈！哦，差點忘了給你們幾個人點飲料……質虎你這家伙就不能先替他們點嗎，非得等我過來？啊，真是的！”
猛往嘴裡塞薯片的程質虎停下動作，指著桌上的東西如數家珍。
“我點了呀，這些東西不都是我點的嗎？干果、魷魚絲、薯片、花生米、瓜子……”
“行了，還不知道這都是你自己愛吃的！以後先替他們點上，就算我晚到，也會掏錢請你們！行吧？”
“就等你這句話了，嘿嘿～這薯片比KFC的好吃呀，怎麼做的？下次還要常來這裡～～湛曦，記住這個地方，記住呀！”
“閉嘴，把服務生叫過來……哦，夢晶晶你喝什麼？來這麼久別氣也不吭一聲呀！”
我趕忙收回目光，不管他看沒看見笑了一下表示默許。
那個女人怎麼還不閉嘴，究竟要纏著紀金蘭說話到什麼時候？閉嘴，快點閉上血盆大口夾著那個老氣橫秋的提包離開吧！
“Waiter，waiter～～～～”
一個服務生夾著菜單匆匆忙忙跑過來，速度還算快，沒有超過程質虎喊出第五次發音不准的英文，我好像聽見他剛才叫外套，外套……
“先生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助？”
“飲料～～～我們要點飲料～～～”
程質虎拖泥帶水拉長音調，服務生點點頭拿起紙筆開始做記錄。經過身旁的紀金蘭拍了一下服務生的肩膀，轉頭間意外看見了我，一抹驚詫從眼中飛快溜走，很快又無視，面無表情走掉了。
啊，難道他生氣了？看見我和這些男生在一起很生氣？可是，我沒有和他們說話，包括湛曦，我從進來直到現在，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
“XO、啤酒、雞尾酒、紅酒、綠茶……”
服務生一一重復，還沒說完，程質虎突然打斷他，手直拍著桌子。
“等等等等，你念那麼快我們哪記的住呀？我問你，我們點的XO是幾幾年的？不要摻水敷衍了事，我們喝過的酒比你喝的水還多！”
服務生傻傻的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程質虎瘋了嗎，沒事干嗎找茬？剛才還開心笑著，怎麼轉眼之間就不對勁了！其他兩個男生臉色也很難看，湛曦坐在角落裡，看不清面部表情，但感覺也不怎麼樣。
“沒有摻水，絕對不會，不會的……請你們稍等一下，我去看下那瓶XO的年份，請稍等……”
服務生立即轉身離開了，還沒走出多遠，程質虎立即哈哈大笑，好像只不過開了一個玩笑。
“哈哈哈，那個笨蛋真的跑去看了，怎麼有那麼腦袋不開竅的人呀？夠傻的！”
“先生你好，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是二零零一年的。”
“什麼？二零零一年？我們要喝一七零一年的，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只有二零零一年的……”
“一七零一，我們要一七零一！你聽不懂人話是嗎？叫你們領班來，快點兒！什麼酒吧，真讓人倒胃口！”
“這，這……”
“這什麼這？快把你們負責的叫過來，你管不了就讓能管的過來，還呆愣著干什麼？快點兒去！”
程質虎有些不正常的歇斯底裡，他在撒酒瘋嗎？
這時候，紀金蘭端著一杯飲料走過來，服務生一把拉住他，緊張地小聲問道。
“店裡有一七零一年的XO嗎？”
“沒有，怎麼了？”
“那位客人要點一七零一年的XO……”
紀金蘭看了程質虎一眼，將手裡的盤子遞給服務生讓他送過去，站在面前淡淡開口。
“沒有一七零一年的，只有二零零一年，還要點什麼？”
“喲，換個人就是不一樣，那小子一看就新來的，你這家伙蠻鎮定嘛～～唉，可是我們就想喝一七零一年的XO怎麼辦？顧客就是上帝，連上帝都不能服侍好，這家PUB開在這裡干什麼？丟人現眼哪～～～”
我可以肯定程質虎是吃了七包炸藥粉來的，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蠻橫無理，眼神蔑視到極點。玩得好好的干嘛要惹是生非，況且窩在這裡的我已經被紀金蘭看見了，難道真要讓我含恨而終嗎？
程質虎，快點讓薯片把你的牙縫也塞滿吧！
“丟人？呵，你大概還不知道最早的XO是什麼時候？需不需要我告訴你？”
“你小子別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就在這逞能，也不看看我這邊有多少人！”
“呵呵，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滑稽？一七二四年才有的人頭馬，還想喝一七零一年的？”
“臭小子，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明白我的厲害！給我讓開，我要親自教訓這小子一頓，早就想抽他了！”
女生驚恐地捂住耳朵蒙住眼睛，好像這裡即將上演一場激烈的打鬥，有的甚至尖叫起來，引得他人紛紛回頭張望。
程質虎剛想起身卻被一個人拉住，聲音低低的，咬牙切齒吐出字。
“你別動，這種事我來就行了，我來抽他……任何人都不准過來！”
湛曦站起身，發狠的眼神直盯紀金蘭，挑釁的鋒芒尖銳無比。
“你，敢不敢來？”
湛曦瘋了麼？竟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紀金蘭下戰書！
可是，紀金蘭也瘋了……
“可以，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