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第五門,雙北鬥

   丁凝在帝都之中名聲極盛,不止有帝都第一才女的美名,論長相那也是容顏絕麗,貌美如仙,前往丁家求娶之人可謂早已踏破了門檻,做皇子妃那也是綽綽有余。

   不想丁沐兩家卻是結下鴛定盟約。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今日本想看出草包毒女丟臉的好戲,那戲卻是演了一出又一出,甚至原本結下盟約的兩家竟在此當眾鬧翻,還當真是精彩無比。

   “七皇子,我……”

   沐竹臉色鐵青,真恨不得再甩沐依嵐兩巴掌,可看女子那紅腫的臉卻到底沒再下手,卻是轉而看向隨同來的另一名錦衣男子。

   “無妨,你先去吧。”

   男子只揮手道:“發生這樣的事你也別怪她怒極口不擇言,於女兒家來說清譽大過天,怕是還得好好安撫才是。”只怕安撫也沒用,丁蘇二府乃大鄴清流砥柱,丁家詩禮傳家向來最重清譽禮節,沐依嵐當眾讓丁凝名聲受損。

   丁家又怎會善罷甘休?

   尤其聽著丁凝最後的話,只怕這門親事也是,懸了!

   沐竹聞得此言拱手道了聲告退,拂開人群追了上去,沐池也拽著沐依嵐匆匆離開,幾人身影很快消失在繁鬧的街頭。

   正主都走了,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場。

   蕭衍收回眼,視線卻又落在安夙的身上,安夙卻正背對著他仰頭望著雅賢居的牌匾,柳夢筠等人早就趁亂進了雅賢居,若說沐依嵐沒腦子,柳夢筠顯然就和紀嫣然一樣,這兩人都恨不得她死,卻又都欺軟怕硬,都拿她沒哲只會拿別人來當槍使,盡耍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同的是紀嫣然遇上她,腦子就會打結,明知會吃虧還打死不後退。柳夢筠倒是個真小人,見勢不對立馬腳底抹油。

   紀少亭松了口氣,回頭卻正看到蕭衍看著安夙,而安夙卻背對他看著別處的詭異一幕,想了想,他上前又拉了拉安夙的袖子。

   安夙不悅回頭:“做什麼?”

   紀少亭輕咳兩聲道:“大姐,這位是七皇子殿下,還有這是我在國子監的同窗,蘇長睿與方正。”少年說著眨了眨眼,意思是:人我給你帶來了,可被你氣跑兩個,這個你總得見禮。

   雖不是三皇子,可這也是皇子不是。

   “你覺得,我會連七皇子都不認識?你們也是要進去鬥詩會,那正好,順帶稍我一程,我也想進去看看。”安夙說著掃了三人一眼,最後視線定格在蕭衍的身上,卻半點也無行禮之意。

   七皇子蕭衍,皇位的另一個有力競爭者。

   她怎麼會不認得。

   她倒也沒指望他真能把所有人帶來,不過沐依琳不是三皇子妃?那沐竹兄弟二人為何會與七皇子走在一起,是湊巧?

   至於蘇長睿她更不會陌生,蘇國公府的嫡次子,彼時還是個不到十一二歲被揍了也只會哭鼻子的矮胖墩兒。五年過去不止長成少年,瘦了也變得俊美了,還進了國子監與紀少亭成了同窗。

   想也少不了那個人的功勞。

   大鄴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傅,那可是他的嫡長兄。

   至於方正,則是八大世家方家的人。

   少女那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看得幾人頗為無語,紀少亭更是因安夙的‘不守禮數’,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女子轉頭瞬間,蕭衍眼中有剎那驚艷和訝異,轉而卻是笑:“本皇子聽聞你方才做了詩,就不知稍後能否有幸再聞華裳的雅作,都是要進雅賢居,也好,就如你所說一起走吧。”

   以前的紀華裳眼眼裡只有他那個六皇兄,其余人對她來說就是雜草。

   即使長在眼前她也看不到。

   而今褪去對六皇兄的那份痴迷,與那份過於華麗的繁冗裝扮,變得極其素淨卻又同時多了份清麗與魅惑,很矛盾卻也更引人注目。

   尤其,連丁凝剛剛都替她說話,還真是難得。

   要知道丁凝雖有才女之名又看似溫婉好相處,實則自視甚高,性子也極寡淡很難與人交心,除了同負盛名的另一個女子,還從未與哪個貴女如此親近過。

   不想,她卻是做了這第二人!

   安夙笑了笑回:“只是不想悶在屋子裡,所以來湊湊熱鬧,我這個草包做的詩怕是入不了七皇子的耳,七皇子也絕不會愛聽。”

   “華裳不必介意,權作玩樂。”

   蕭衍俊朗的臉上含笑,語氣很是友好,連稱呼都僭越的透著幾分親近。說著他當先邁上台階走進雅賢居,只轉身時,那嘴角卻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

   瞬逝。

   安夙未覺自也領著婢女跟了上去,進入雅賢居,延途過道雕廊兩邊牆面隨處可見掛著詩書畫作,許多堪稱傳世絕筆,書香紙墨味兒幾與書院比肩。

   還有不少人邊走邊交頭接耳的品評著。

   雅賢居很大,宛內共有七道門,每道門上都有一題,或是謎棋,或是詩詞對聯,又或是千奇百怪的問題,或簡又或難,不管如何,答對者便可通過。

   自然,答不對就請原路返回。

   想強闖?

   的確有人試過,卻都被無情丟出。

   紀華裳更連第一道大門都未進就被人丟了出去。後來她想堵蕭寧又苦於找不到人幫忙,竟笨到在雅賢居外守株待兔。有一次她在雅賢居門口從天亮站到天黑,接連等了三日也未等到蕭寧。

   最後失望而回,腳都站到浮腫。

   至於那些天家貴胄和所謂世家子弟?也不是沒人被丟過,不過,人吃一塹,己長一智。這些人想進有的是辦法,來時自可帶著高手能手幫忙,不行則退都極少,哪還犯得著強闖丟臉。

   後來漸漸也就沒人敢在此放肆。

   鬥詩會的場地設在第五道門,未設第七道門的原因,據說是因至今為止也無人能答出第六道門上的題,所以連六門都未有人能進。

   更何況是第七道門?

   進七止五!

   這種狀態似乎已保持有兩年之久。

   光這連日所見亦知,帝都可謂臥虎藏龍之地,能人才傑更是輩出,傾兩年之久卻無一人能答出兩道題?聽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到讓人難以置信。

   可這卻是事實。

   安夙眼中閃過抹幽芒,心中對這裡多了份好奇,更好奇的卻是出了第六第七門兩關題目的人,那個所謂雅賢居的主人。

   他自號歸雲居士,只聞其名卻從無人得見其真容。

   而雅賢居現在的對外掌事者是名女子,別稱紅蘿,出自歸雲居士門下,聽聞紅蘿年方二九年華,卻艷骨冠絕,滿腹才華橫溢。

   與之丁凝齊名,並列十美榜首。

   號稱帝都雙姝!

   跟在蕭衍等人身後,安夙順利的進了第五門,隱約可聽流水潺潺聲,入目便是一片丈許寬的銀色瀑布飛流而下直入下方玉青石壘起的小塘中,氤氳的白色霧氣裡,擺著數尊小型奇石假山,幾枝睡蓮優雅盛放其間,還有魚兒游擺蓮葉邊探頭吐著水泡。

   有雪白錦帛自頂部垂下,輕風吹過輕拂著牆面四周同掛的詩書畫作,不同的是每方壁上還都延伸出一枝雪玉飛鳥型的雕杵,杵尾直入牆中,杵頭玉鳥像約嬰兒頭部大小,雕得栩栩如生,鳥嘴大張尤銜三尺紅繩,而繩下分別各墜一雪玉蓮花盞。玉蓮盞中空有平台,似是放置物品所用。

   正中間是一約五丈長寬白玉鋪就的方台,台上有一方案,方案上鋪著雪白的錦帛,上置一琅彩花瓶,瓶中空著。台下四周擺著十四張桌子,七方七圓。七方短案居中置,邊上各放著錦繡蒲團,桌上則分放文房四寶與琴棋等各種律具。而七圓居邊緣,每張設七座,共四十九個位置。

   安夙眼眸微眯,眨眼已將第五門的布局盡收眼底,下顎微抬,她凝著自上方穹頂垂下在雪錦中若隱若現的七根紅木柱,微微蹙眉。

   這裡的布置有些詭異。

   紅木七柱分指北鬥七星,桌椅數目皆對應七之極數,排列方位也以北鬥七星為基,取其一為北鬥七星陣,加上擺放文房律器的七張短案,卻成了雙北鬥十四星陣,且正反倒逆相衝。

   儼然已成殺陣!

   可能沒人想得到,居然會有人在這樣的清雅之地布陣,布的還是雙北鬥十四星陣,若有人啟動陣法,雙北鬥兩大陣呈正反運轉,也會同時啟動雙大陣中隱含的十四方北鬥小星陣。屆時,這裡所有人都將陷入殺陣之中,破不了陣就只能被困死或被殺死在陣中。

   陣法幻化以極數為基,此陣卻是極數成極無限翻倍。

   殺機無限,生機難尋。

   殺陣主殺。

   這本就是為絕生機而設的陣法!

   而此刻裡面七張桌子只空余一張,其余桌子都坐了人,只零星還有一兩個空位,有與友高談闊論的,也有只靜坐的,還有默默品鑒書畫絕本的。

   其中熟悉面孔不少,讓安夙沒想到的是不止七皇子蕭衍在,三皇子蕭澈也在其間,甚而,竟連蕭燁與邵鋒也在,且位置就在他們的左手斜對面。

   似感應到女子投去的視線,蕭燁抬頭看清安夙時微愣,繼而唇角微微後勾似保持風度的在笑,邵鋒卻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眼裡依舊是明顯的不滿。

   安夙亦不屑的瞪了回去。

   “呵,這女人居然還敢瞪我,真是不知好歹。不行,我得過去好好和她說道說道,王爺,要不您也一起過去,正好七皇子也在。”邵鋒指著這方,張大眼滿臉怒氣不滿。

   蕭燁蹙眉臉色明顯是不贊同,這個時候他們不宜與紀家人走近,只還未等他開口喝斥邵鋒,蕭衍已看到他二人並起身上前走了過來。

   “沒想到四皇兄也在,我以為皇兄此時應該還在工部與尚書大人忙著各地興建蓄水堤壩事宜,皇兄為國為民勞苦功高,不像我等整日無所事事,想想當真是汗顏。”蕭衍面含訝異說著又有些愧色。

   蕭燁笑了笑:“都是為父皇分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罷了,我與七弟都是一樣的,父皇也沒少誇贊七弟能干,七弟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我那是不以事小而不為,又豈能與皇兄相比?”

   蕭衍亦笑:“既然四皇兄難得空閑,不若過去同坐,我們兄弟也好久沒有這樣一起聚過了,正好共飲幾杯如何?”

   “如此也好。”

   蕭燁未拒絕,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看得安夙心中冷笑,她現在才發覺不止劉氏紀嫣然會作戲,皇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更都是天生的戲子,也個個都是其中翹楚。

   蕭衍明明嫉妒蕭燁,卻還要故作敬重恭維,蕭燁春風得勢卻又故作謙虛反過來安慰蕭衍,兩人明明都視對方為拌腳石,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後快。卻還要表現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

   而她所曾信過的那些當初,曾經,過去……

   也全都是作戲吧?

   那瞬間她只覺得惡心,深深的惡心,惡心那個她曾經想嫁,此刻正向她走過來的男人,也惡心自己,竟有眼無珠輕信了這樣的人。

   蕭燁蕭衍並行而來,邵鋒跟在兩人身後。

   走過來坐下對著安夙便是一通數落:“我說你這個女人,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好歹我也救了你,若沒有我你早死了,你看到我謝謝不說一句還對我視而不見,剛剛還瞪我,你這女人真是沒良心。”

   邵鋒說的自然是那夜的殺手之事。

   其它人卻只當他說的是當日在湖中救起安夙一事。

   安夙心知肚明卻並不開口,而答案很明顯,這是個無聊又白痴的問題,還記得蕭寧也曾這樣問過,她覺得沒有再次回答的必要,是以直接無視邵鋒,移開視線便看向了其它人。

   柳夢筠等人也進到第五門,連阮家二女也被帶了進來,與他們同坐的卻是個陌生男人,安夙蹙眉,這些日子除了理清紀華裳的記憶,她也看過不少珍珠收集的畫像,三公五候八世家的後輩子弟面孔長相,早就全記進腦海。

   可似乎,她並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個男人。

   二十多歲的青年,錦袍包裹著掀長健碩的身體,一頭發絲微微泛黃,耳際還有一縷卻又是火紅色,他眉峰微蹙,薄唇也幾抿成線,深遂的鷹眼很狹長,似乎正被什麼困擾著。

   停留片刻,安夙便收回了視線。

   只因邵鋒一掌拍在桌面的動靜太大。

   “紀華裳,你這女人,我和你說話呢你到底聽沒聽到,有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尤想當日被屬下誤會的郁悶,邵鋒就覺得渾身的氣兒都不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安夙開口卻是咽得邵鋒臉都黑了:“我大概是瘋了,居然和你說這個,難不成還真指望你個沒良心的女人會知恩圖報?”

   “邵副統領,你救了家姐,我紀家上下都會銘記在心。此等恩情少亭代家姐在此謝過,也會稟明祖母備厚禮酬謝。”

   紀少亭起身朝邵鋒作揖,正而八經行了謝禮,起身卻又道:“只是最近家姐身體一直不太好,落水之日又受了些驚嚇,心緒也不太穩定,所以,還請邵副統領小聲些,莫要嚇到家姐才好。”

   紀少亭說的滿臉摯誠,十分認真,眼中尤帶懇求之色,邵鋒卻是被咽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什麼叫他嚇到了她?當他是恐怖的野獸不成?就算是,這個女人會被他嚇到麼?

   那絕對的不可能啊,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少年這刀補的又狠又准。

   簡直就是直接命中心脈,以她對邵鋒別扭性子的了解,估計現在已經郁悶到吐血外加想去撞牆。而蕭燁與蕭衍兩人正說著什麼,未看這邊,似乎也沒有替邵鋒解圍的意思。

   安夙自然也不會那麼做,甚而她也未看那方,卻是看向那小瀑布的方向。

   因為此刻,又有人走了進來,且直接朝著他們這桌走了過來。自進入第五門那幾人的視線幾乎就膠著在安夙身上,沒有離開過。

   詫異,避諱,還有人帶著幾分…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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