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雷霆殺意,注定不可能擁有

   “如今你拿到你想要的,我們之間,兩清了……”

   寬闊的甲板上靜謐如廝,唯有海風卷著少年清冷無垠的聲音,在耳畔嗚咽著嘶嚎而過,不知到底撕裂著誰的心。

   吡——

   銀芒夾著血光在半空閃逝,最終留下的是胸口那兩道深深劍痕,她的血噴濺在他的衣襟,亦噴濺在他的臉龐,那樣濃稠而炙烈滾燙的鮮血,那樣濃烈悲傷絕望的滋味。

   眼,灼灼如烈火焚燒。

   心,如刀絞被寸寸凌遲。

   所有話都被堵在男子唇邊,他只那麼怔怔的看著少年,看著少年胸口的鮮血看著少年清棱淡漠的雙眼,看著少年臉白如紙身影微有晃動,他想再喚聲她的名字唇卻似有千斤重,他伸手想要扶住她纖瘦的身體像以往那般擁她入懷。

   最終他卻如石像般一動未動,腦中來回閃現的都是少年拔劍刺入自己胸口時的絕決模樣,是少年看著他字字泣血的話語,那刻男子血色的眼裡有什麼東西開始漸漸凝聚無法壓抑。

   為什麼?

   恨他為何不刺他,為何要刺自己?

   阿謹,你可知,錦歸哥哥從來,從來就沒有利用過阿謹。可是這樣的話此時此刻的她又怎麼可能會相信?

   她說的對,是他下的令,這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有關,是他讓南楚大軍直入鄴都讓蕭家萬裡江山從此易主南楚,是他毀了她這麼久以來的辛苦,和這麼久以來所有的心血。

   這些都是他做的。

   所以她又怎麼可能會相信他?

   男子凝眼看著少年,聽著少年,陷入痴怔之中,明明他們此刻近在咫尺近到他伸手便可觸到她,可就是這咫尺卻又已遠隔著天崖,少年胸前緩緩綻開的凄美艷絕的血色之花,讓他的心凌遲般劇般刺痛,讓他整個世界也在瞬間開始一寸寸的荒芫。

   拔劍自刺,還清欠他的一切?

   可阿謹你知不知道,你從來都不欠我,是錦歸哥哥欠了你,從始至終都是錦歸哥哥欠了你!!!

   安夙拔劍而出,看也未再看錦,染血劍尖拖曳在地,她轉身抬腳一步步走過船板,纖細的身體有些微晃,背脊卻仍挺的筆直,她的腳步仍舊很穩,最終走到紀少陽面前,看著男子堅毅的臉龐頓下了腳步。

   “我以為我還有機會可以清還,可如今看來再也沒有機會,哥哥,你是不是很恨我?我想你一定是很恨我的,對不起……”

   那聲對不起頹然無力。

   可是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她還能說些什麼?

   安夙扯唇想要笑,只那笑落在人眼中卻是過於蒼白,她垂頭看著男子染血的右手和右手掌間那條長長的傷口,淚水在剎那迷蒙了所有視線,紀少陽垂著頭滿臉復雜的看著她,男子蠕唇想要說些什麼最終沒能發出聲音,視線不經意瞥見少年手中動作,他臉色瞬間大變的驚呼出聲。

   “丫頭……”

   噗嗤——

   他的手停在她握著劍柄的指尖,他眼看著她再次抬劍刺入自己右腹,他看著她身上三個血洞,看著她渾身浴血變成血人,亦看著她抬起頭時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上那顆血色淚痣卻越發妖冶。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刺這劍,沒有資格讓她身體受傷,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我的話依然作數,那枚玲瓏玉骨就在我手中,等我,等我安排好所有事,我會回來找你……”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壓下上湧的腥甜,用力拔出那柄佩劍,五指一松,哐啷一聲,那佩劍掉落在地,她身形因此而一個踉蹌,紀少陽伸手想要攙扶,此時卻有嗡鳴聲起,背在碧琪身後的弒天銀槍嗚咽悲鳴著飛上半空落在安夙的手中,支撐住了她即將倒下的身體。

   她握著銀槍最後轉頭環視整個戰船甲板,腳尖輕點身形縱上半空,如道流星劃過九霄碧空眨眼消失,轉頭的剎那,晶瑩的淚水自那雙鳳眼之中滑落,在陽下閃著七彩燁燁的光芒。

   那滴淚珠,落在無數雙眼睛裡。

   讓人刺痛入骨。

   “丫頭……”

   紀少陽向著少年消失的方向匆匆上前兩步,呢喃著他最愛也無數次喚過的那兩個字,看著少年那瘦削染血的身影是終消失在天際的盡頭處,男人受傷的右手探在半空五緊捏在一起,卻是什麼也未能抓住,心在那刻尖銳的疼著,抽蓄到難以自抑,耳畔回蕩的是少年臨走時最後留給他的字字話語,男人眼中因而布上層晶瑩的薄霧。

   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是想要徹底的和紀家了斷了麼?什麼叫安排好所有就會回來找他?他是氣她怒她的,可聽著那些話心卻是好疼好疼,疼時更夾雜著濃濃惶恐,疼到這個向來剛毅的七尺男兒也壓抑不住眼中的淚花,惶恐到這個征戰殺伐的男人竟也五指都在狠狠的顫抖。

   他,突然間很怕,很怕很怕!

   丫頭,你說能有我這個哥哥是你此生最是幸運的事,可我卻只想到自己失去妹妹的痛,我卻絲毫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在你最最最痛的時候,我亦只在一旁看著,若換作我是你,我又會怎麼做?

   或許我會比你更恨更絕決吧?

   你說你沒有資格??

   可你怎麼可能會沒有資格,若沒有你我早就死在邊關,若沒有你紀家早就滿門皆滅,若沒有你我們不可能都還活著,他是清楚的,他的妹妹,裳兒又怎麼可能會有那個本事?可我卻只想著紀家只想著自己只因著裳兒的死便責怪你,對你說出那樣的話,甚至想要殺了你。

   是我,是我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做你的哥哥。

   我竟如此自私的否定所有。

   我無法想像這刻你的心裡有多痛,可我看到你殤極吐血,我看到你蒼白的臉色和渾身的鮮血,我看到你的眼淚聽到你說的對不起,我看到你眼中的悲哀和愧疚自責,我感受到你身上心死如灰的悲涼絕望。

   心在那刻很疼,疼到無法自抑。

   丫頭,你是不是不打算再要我這個哥哥了,可我想繼續做你的哥哥,這次我不想再要你來保護我,保護我們所有人,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我想保護你!

   不管未來如何,用盡我全力和所有來保護你。可你會去哪裡,我又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紀少陽思索著伸手衣袖拂過眼角,他本能轉頭看向旁邊另一道身影,他雙眼緊鎖的看著,事到如今只有她能找到丫頭,他不能再讓她離開,他抬腳便朝女子走了過去。

   櫻洛站在船板護欄處,看著少年染血的身影消失,她死死的捏著護欄並沒有追上去,小姐不想她跟,以她的武功也根本追不上小姐。

   她身子卻是軟軟的滑倒在地,用力不想讓自己哭出聲,淚水仍舊忍不住如漫天的雨水傾泄墜落同眼眶,她仍舊忍不住嗚咽出聲,女子低低的嗚咽聲落在人的耳中聲聲催人淚下,只讓人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碧琪桑琪青璇珍珠幾人亦都掛著滿臉的淚痕,相互的攙扶在一起,凝著少年消失的方向,也不停的嗚咽著。

   “櫻洛,你起來,我們去找丫頭,她受了重傷我怕她會出事!”紀少陽伸手去拉櫻洛的胳膊,女子抬起淚臉,從地上站起,卻是驀然間伸手便將他用力的狠狠的推開。

   “小姐受不受傷出不出事那又與你們有何關系?你不想要一心想要小姐死想要小姐替紀華裳償命?現在你滿意了,你們全都滿意了?還是你在怕小姐會毀約不還你妹妹了?”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你放心好了,我家小姐向來一諾千金,小姐說過會還你便一定會還,小姐欠你的小姐會全部還給你,就算小姐還不了可還有我,我會幫著小姐將所有一切全都還給你紀少陽!!!”

   櫻洛恨恨的瞪著紀少陽,杏眼泛紅淚水肆意崩流,以至她的身體都有些踉蹌不穩,腦中揮不去是小姐浴血的模樣,是小姐拔劍自傷的絕決哀傷,心疼到無法自抑的難過,難過到她只想毀了這所有的一切。

   “若小姐不願這世上有誰能真的傷到小姐?”

   她淚眼迷蒙的看著戰船上的所有人人,仰頭用力的嘶吼,像是受了傷的困獸在絕望的悲鳴:“這世上能夠真正傷到小姐的,從來都只有小姐真正在意的人你們知不知道?我真希望小姐就是那個狠心絕情的小姐,我寧願小姐,寧願小姐棄情絕愛就做個真正的無心之人,那樣或許小姐就不會再痛苦,那樣或許小姐就不會再難過,那樣小姐就不會變成如此的面目全非!!!!”

   她用的嘶吼著,心中仍是壓著千斤巨石,難過到讓她無法承受,更不知該如何去宣泄,她看著默然不語的紀少陽,驀然卻是轉身,踉蹌的走到另一邊,揮袖抬手一巴掌便朝著男人的臉龐,狠狠煽了過去,她死死盯著男子,看著男子那張傾絕臉龐浮上五根紅紅的指印。

   濃烈恨意在櫻洛的杏眼之中凝聚漫延:“為什麼你會是百裡雲霄?為什麼你會是重華太子?為什麼你會是小姐殺父仇人的兒子?為什麼要毀了一切,為什麼你說你喜歡小姐卻又要親手毀了這一切?你知不知道小姐就要成功了,小姐就要做到了,可為什麼你卻要親手毀了小姐所有的希望??”

   “你知不知道小姐這一路到底走的有多難,你知不知道小姐她好不容易才決定放棄心中的仇恨,你知不知道小姐只想還安家清白,你難道看不出小姐的心中到底有多自責有多愧疚,可你為什麼要引楚兵入關奪了蕭家天下?”

   “你讓安家的沉冤再也洗不清,你讓紀家背上通敵叛國之名,你陷小姐於不仁不義,你讓小姐再無顏面對紀家人,你要小姐如何再去清償這一切?百裡雲霄你到底有沒有心?”

   “你知不知道小姐曾記掛你整整七年,思念你整整七年,你知不知道在碧落山的那些日子裡,小姐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吹你教小姐的那首曲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對小姐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可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小姐???”

   “若早知你如此狼子野心,我當初就不該幫你,我就該一劍殺了你,是我都是我的錯,小姐為了保護你要攆你離開,我卻瞎了眼幫著你留了下來,若早讓你滾出候府離開小姐身邊,就不會再有今天,就不會再有今天!!!”

   啪——

   櫻洛嘶啞著聲音怒吼質問,話落一巴掌便再次朝男子甩了過去,接著反手便取下自己的穿雲弓,指扣弦動凌厲的箭矢射入男子的胸口,皇甫白樺歐陽驚呼著想要上前阻止,卻最終被男子拂袖推出數米。

   穿雲箭穿體而過。

   錦素雪般的衣袍上亦沁出紅色的血花,兩掌三箭他未躲只生生受著,這本就是他應該受下的,他親手刺了她一劍,她受的另兩劍都是因為他,那三個箭洞的位置如同安夙三劍位置一模一樣。

   他的阿謹便是這樣痛著。

   可他知道即使再受五劍十劍也遠遠比不上她心裡的痛。

   他知道當他身份揭開的這天,她注定會因他而傷,從他知道她身份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此生此世他都不可能擁有她,十三年前她尚少不更事,他們之間就已隔著國仇與家恨。

   她的父親是大鄴朝赫赫有名的護國大將軍,她是護國公府的世子,而他卻是敵國太子。他的父親野心勃勃侵犯大鄴,她的父親為悍衛疆土戰死沙場,死在那場戰役之中。

   所以她當初投軍選擇的地方是夏候伯滄守衛的南疆。

   因為他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

   他更是毀去她人生的元凶!!!

   可他愛她!!!

   他想擁有她,想讓她也愛他屬於他,他想留在她身邊將她緊緊束縛,為此他用盡所有手段,不管見不見得光,不管利用誰,更不管利用多少人,為此他用盡全力隱瞞著自己的身份,隱瞞著所有的一切,隱瞞著所有的人,他想要瞞著她直到永遠永遠。

   可這個永遠真的好短暫!!

   阿謹,你說我們之間兩清了,可那是筆永遠也不可能清得了的債,即使我們都如此的痛著,我也不想要和你兩清,我也不想要放開。

   阿謹……

   櫻洛杏眼泛著血絲,她身形一旋退後數步,看著男子不言不語的樣子怒氣未降反升,雙臂張弓指尖內力再凝成矢內,直直的對准男子右邊心房,幾乎未有猶豫便松開了扣著的弓弦。那箭矢在瞬間脫弦而出,挾雜著冷冽的殺意,眨眼間如雷霆般朝錦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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