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誰才是她的人?

   永寧候府,安夙收回沉思緩緩下了馬車。

   剛進大門,便看到管家走了過來:“奴才請大小姐安,大小姐,老爺特地吩咐讓您回府便去書房,老爺有事要和大小姐交待。”

   “我累了,要先回去。”臉色清冷,聲音裡透著幾分不奈。

   管家上前攔住欲離開的安夙道:“大小姐,老爺明日就要離都了,您還是過去一趟吧。”

   “你確定他不是為了紀嫣然想罰我?”安夙瞥眼看向紀城,紀戰本奉命鎮守北疆,而北疆暫無戰事,所以皇帝召他回都想也是為兵權一事。如今已過去好幾個月,離開是自然。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紀城恭身道:“大小姐,您是候爺的嫡親女兒,候爺此次再赴邊關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方能回。老爺心底最疼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就過去和候爺說幾句好話再認個錯,老爺又怎會忍心責罰你呢?”

   說的真好聽,也真夠忠心。

   永寧候疼紀華裳她不否認,可她卻寧願那份疼愛不存在。

   安夙到時永寧候正負手看著牆上的一幅畫發呆,是林氏的畫像。紀華裳對林氏的記憶也只有這副畫像,林氏去世時她年紀太小,有關林氏的一切也都是從紀少陽那聽來,可紀少陽當時也才五歲知道的也不多。紀老太君又一直都不願提起那些事。

   倒是早些年紀華裳曾無意中聽到奶娘與一個教養嬤嬤的談話,道是林氏當年死狀很凄慘,詳細情形卻沒人和她說過,她也不知。

   從畫像來看林氏無疑是個很美的女人,不止有種濃郁書香味,更有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雍容典雅。

   這副畫很傳神,裝裱也很精細,畫卷下方印著落款,作畫之人正是永寧候,紀戰雖生的彪悍,可畫技不俗,難怪當年才名遠播的林氏會肯嫁給他。

   林氏的娘家乃南方顯貴之家,書香門庭,祖上也曾有人為官,更是出過好幾個龍淵閣大學士,也曾入主瀚林院。比之帝都中丁蘇二府也是不遑多讓。

   不過林家三代以前便已遷去南方,再不曾返都,除了每逢年節會派人前來看望紀華裳外,幾乎已不在帝都行走。

   可林家與朝堂之上的聯系卻並未斷過。

   聞名於世的南山書院便始於紀華裳的曾曾祖父之手,紀華裳六歲時曾在了南陵郡林家住過半年。其祖父林晏柏乃林家的現任當家,人稱晏柏公,林晏伯門生不少,說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其中也有不少在朝為官。

   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紀戰轉頭,父女兩人對視卻是沉默無語。看安夙冰冷到無所謂的視線,許久之後,永寧候才開口:“怎麼,如今見到為父居然連聲爹都不願再喊了?”

   以紀戰的脾氣該咆哮著開口責問她今日之事才對,如此反常的語重心長之色反讓安夙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只能繼續沉默。

   永寧候上前大掌抬起似想摸女子的頭,安夙卻是突的偏頭躲開,紀戰大手僵在半空,半晌無力的垂下:“以前你最喜歡爹抱你摸你的頭,轉眼之間你已長這麼大,卻是與爹越來越生疏了。”

   “裳兒,爹承認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的確對你有所疏忽,可即使爹與你哥哥遠在邊關,心裡也還是念著你,你心有怨恨爹不怪你,可爹最不想看到你如此作賤自己。爹相信你哥哥也不想看到你如此,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希望自己的女兒好好的,希望自己的妹妹自己的親人能好好的,這大概是所有為人父母乃至所有人的心願,可沒人知道,真正的紀華裳死了。

   她的親人她所在乎的人也全都死了。

   她又要如何才能好好的?

   “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相信我說的話?”安夙冷聲開口,那個囂張跋扈最後孤獨死去的女子若能聽到這番話想會很欣慰,可惜聽到的人卻不是她。

   “爹相信你娘。”

   永寧候看向畫卷,眼裡溢滿思念:“你和你娘長得很像,你是湘兒和我的女兒,繼承了我們的血統,又怎麼可能會差?你是女兒家朝堂之事你不懂,爹想護著你,可爹卻也不知還能護你多久。無雙,不管六皇子還是國師,那些人都不是你能招惹的,爹最怕的是到最後連爹也護不了你。”

   “你信我娘,可我不信你。”

   聽紀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安夙臉上反浮上一抹哧笑:“你不是手握重兵的永寧候?皇上那麼信任你,我毀了他女兒的容他也沒拿我怎麼樣,既如此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有一天爹手中沒了兵權永寧候府會怎麼樣?你有沒有想過若真的永寧候府沒落,到時你和你哥哥又會怎麼樣?”

   安夙淡淡開口:“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看安夙渾然不在意的表情,紀戰沉目一字一句道:“會和安家一樣,安家滿門被斬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安家。

   終於又有人提到了那兩個字,尤其那個人居然是紀戰?

   安夙呼吸一滯,面色微有發白。

   永寧候見狀只當她怕了,嘆了口氣道:“若有那日,我永寧候府也會落得同樣下場,爹沒有誇大,也並非嚇你。沒有人可以一直風光下去,候府表面看來隆恩正盛,可你給自己豎敵太多,若真有一日候府沒落,府中所有人下場都會很凄慘,尤其是你!”

   “到時那些受過你欺辱的人,只會落井下石恨不得整死你來報仇。我知道你是不怕死,可只怕有的人連死也不肯放過你,這些你又有沒有想過?”男人沉聲反問,安夙不語。

   紀戰之言明顯有威嚇之意,可同樣他說的也是事實。這點紀戰明白,她同樣深刻的明白。可那又如何呢?

   “劉氏不是說過安家提都不能提?為何你現在又來跟我說這些?況且,她還跟我說皇上把安家所有的兵權都給了你,如今這帝都之中你手中兵權最多,我這個候府大小姐誰都不用怕,難不成這也是誆我的?”安夙深深吸氣,栽髒的話說得毫無壓力。

   永寧候聞之卻大怒:“荒唐,無知婦人竟敢如此胡說八道教壞我女兒,著實可恨!無雙你就沒動動腦子想過,皇上又怎會將兵權都交給一個人?爹是拿到二十萬兵權不假,可還有三十萬兵權其中一半落在沐國公沐恆手中,另一半皇上卻是給了少將軍姬家姬陰離。”

   “你道皇上這麼做是為什麼?不就是為防一人獨大,他根本就不相信爹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否則,就不會同時扶植沐家,乃至是才露頭角的姬陰離了你明不明白?你不是那天不還罵你爹我蠢,可我看你才是真蠢,明知別人不安好心,說的話你也信?”

   紀戰自不會是什麼蠢人,這些日子劉氏沒少費功夫表現,想要打消紀戰的懷疑。可顯然她低估了紀老太君在紀戰心中的地位,更低估了紀老太君的手段和威信,在劉氏與紀老太君兩人之間。

   紀戰顯然更相信自己的老娘。尤其越是琢磨,他越想自己老娘的話越覺得有理,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想當年湘兒溫婉識理又心胸大氣,才貌雙全名聲遠揚,不止南陵連帝都中也多有耳聞,彼時多少世家子弟上門求娶。就連少陽長在母親膝下,那也是彬彬有禮為人沉穩。

   獨獨裳兒一個長歪了。

   若非有人刻意引導,他和湘兒的女兒又怎麼可能會變成那副慘不忍睹的樣子?就像娘說的,這府裡就是有人作妖。除了劉氏又有誰敢在雙兒面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簡直豈有此理!

   紀戰怒不可遏,說到底打從心底他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女兒會是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加上本有懷疑,甚至未去分辨就把所有責任都怪在了劉氏身上。

   安夙沉默,只在心中念著那兩個名字,沐恆,姬陰離,原來另外三十萬兵權最終落入這兩人之手。再加上紀戰,到底這三個人,誰又才是那個女人口中的自己人?

   紀戰看安夙不語,吸了幾口氣壓下怒火道:“好了,今日爹和你說的話你自個兒放在心中就是,不要和任何人說。你想不明白也沒有關系,你只要記著爹說的話以後好好收心別再去招惹任何人,也別再別人挑拔什麼就信什麼,凡事自己多長個心眼,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去找你祖母商量,你祖母她總不會害你。”

   “那個幽冥是你安排的?若是就把他收回去,我會武功不需要人保護。”安夙斂緒抬頭,卻是瞬間轉開了話題。

   永寧候虎目瞪圓:“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你還敢提?若沒有他,你今日差點就死了你難道忘了?我告訴你不要也得要,爹還給你安排了三名暗衛,以後不管去哪裡他們四個都會跟著你,你也別指望他們會幫著你去為非作歹!

   “我已經交待過他們看著你,以免你在外惹事生非。若你不想被我送回南陵郡讓你祖父他老人家親自管教,就最好給我收斂些,別再去接近國師也別再去招惹任何人,爹不會再縱容你,你祖母也不會!”

   果真是母子,連語氣都和紀老太君一模一樣。

   安夙看了看紀戰也未再多說,轉身便出了書房,紀戰塞人的態度很強硬多說無益,他想讓人看著就看著好了。

   至於到時候誰管誰?

   還不一定!

   紀戰站在書房一直看著安夙背影消失,步回牆邊輕撫著畫中人的眉眼,幽幽嘆息:“湘兒,看樣子雙兒已把我今日所說的話聽進去,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們兄妹,把雙兒帶回正途,母親也定會給她選個好夫婿,絕不會委屈了她。等她嫁人了,我也就能對你有所交待了。”

   林氏是的死他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痛。

   說了好一會兒紀戰才將那畫摘下來,小心的卷起放進了長形紅木盒裡收撿了起來,而後走到書櫃前握住燭台正反有順的扭動了幾下,牆面竟然緩緩裂開出道狹窄的暗門。

   紀戰未多想邁步走進了那片陰影之中,牆面閉合,那道魁梧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書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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