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聖旨,黑白界限

   “皇上有旨,宣諸位殿下速速回宮!”

   聖旨很簡短,公鴨般的嗓音落地滿目皆寂,三皇子蕭澈領接下了聖旨,拿著聖旨他卻是看向傳旨小太監:“小德子,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父皇會突然宣我們回宮,還宣得這麼急?”

   不過宣人回宮,父皇竟也下道聖旨?

   “諸位殿下,皇上有命,請諸位殿下速速回宮!”那傳旨太監又重復了一遍聖旨的內容,對於發生何事卻是只字不提。

   蕭澈:“……”

   “三皇兄,各位皇弟,我們還是先回宮再說。”

   看蕭澈還有些疑惑,蕭燁蹙眉道,太監不言自有不能言的理由,而父皇下旨召所有皇子回宮顯然也絕不會是什麼小事。

   至於是什麼,回宮自會知道。

   剎時間,三皇子蕭澈,四皇子蕭燁,七皇子蕭衍,八皇子蕭翌,九皇子蕭胤全都匆匆離開蘇國公府趕回皇宮。

   安夙靜立抬眸,看著那幾人離去的背影,思索著那人轉身時,似有若無投來的一瞥,微有疑惑。

   朗眉俊顏,眸中含笑,那一笑,意味極深,似洞息,似贊賞,又似還有幾分的惋惜……

   很復雜也很莫名。

   而眾人的心思也被那道突如其來的聖旨完全轉移,全都紛紛揣測著宮中到底出了何事,自也無人再去關注蘇沐兩家那些破事,看著幾位天家貴胄離開的方向片刻後也都紛紛開口告辭。

   包括夏候雪瑤與夏候源二人還有沐國公府的人。

   以至於再無人去看蘇國公除族的表演,事實上,這族除與不除,根本沒有多大的區別,蘇士崇不會真以為將那三人除族,就可以徹底將這件醜事徹底的擦干淨,就可以還蘇府的清流名聲了?

   若真是,那也只能說他太異想天開。

   就算真將這三人除族,蘇盈盈,蘇懷智,蘇煙兒,這三人的身體裡也還流著他蘇士崇,流著蘇家人的血,將那名字劃去這三人依然是他的種,她們做出這樣的事誰還會相信蘇家百年清名?

   當白紙落上墨,便意味著,污了就是污了,擦不干淨,也再洗不干淨。

   這便是黑與白的徑渭分明!

   注定黑白不兩立,更注定這兩種顏色永不可能完美融合在一起,也永遠都不可能完美的並存!

   蘇國公府一場壽宴歡歡喜喜開場,卻滿目凄凄的收尾,有大夫在甯卉珊不可能暈太久,不過一時急怒攻心罷了。

   “我們也走吧,早些回去報個平安,別讓祖母她老人家擔憂。”安夙亦帶著侍女跟在人群中離開。

   紀少亭與紀語微也跟了上去,直到此時紀語微都還臉紅心跳手腳發顫,珍珠眼尖的攙著她,大約看到那幕也真的嚇到了她。

   若說嚇,她自然也被嚇了一跳,可比起親看看到自家小姐在閣樓下將人手指剁下來喂了狼狗,砍了人腦袋被狼狗啃咬血肉模糊的畫面,似乎,這點兒場面也根本再算不了什麼。

   果然,膽魄,都是被練出來的!

   跟在眾人身後離開的還有一個人,便是前太傅,蘇國公府的世子,蘇國公的親生兒子,蘇長卿。

   “逆子,給老夫站住!”蘇國公怒視著男人毫不猶豫離開,手裡還握著筆和族譜無處發泄,當即出聲怒喝。

   蘇夫人醒時,正好看到父子對峙的這幕,拂開大夫與攙扶的嬤嬤,上前強硬的扳過其身體,甩手便狠狠的煽了兩個耳光。

   “娘……”

   蘇長睿回神忙上前拽住了蘇夫人:“爹娘,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好不容易才勸說哥哥回來,你們別這樣……”

   “好不容易才回來?”

   蘇夫人咬牙瞪著兩人:“你去求他做什麼?我寧願他沒回來過,蘇長卿你這個孽子,就算你恨我也不該如此對你妹妹,為個已經死了賤人卻如此的害自己的親妹妹,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早知你如此忤逆,我寧願從來沒生過你這樣的兒子!”

   “呵,呵呵……”

   蘇長卿握著酒壺凝著婦人大聲的哧笑:“原來你也會難過,會痛心?我以為你就是塊冷血無情的石頭,就因為那是你女兒,所以你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可綺尋呢,菱兒呢,還有我的尋兒呢?她們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一個是替我生兒育女的妻子,一個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害死她們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會有多難過,多痛心?”

   “你知不知道過五年前,我親眼看到綺尋在我懷中斷氣,親眼看到她被刺上賤字,聽耳聽到她要阿夙將她屍首火焚時,我有多麼絕望多麼痛苦?你又知不知道我被你們關起來,聽到我的妻子被處斬,聽到我剛出生的女兒被拿去祭天的時候又有多痛不欲生?”

   嘭——

   男子一揮袖,手中酒壺狠狠擲地碎在婦人腳邊。

   讓婦人整個人都激靈一顫。

   蘇長卿滿口酒氣,看著眼前那張端莊的臉,嘶吼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憤怒和質問:“我對不起綺尋,我發誓要保護元菱,那是我對她的承諾,可最後不止我最愛的女人毀在我母親手裡,我的妻子女兒也毀在我母親手裡,我的女兒她才出世我甚至都未能看她一眼她就已屍骨無存!”

   “甯卉珊——你生養我卻讓成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你讓我為世人唾棄再無顏苟活於世,卻連尋死都沒有勇氣,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何要生下我?你的女兒你會心痛,綺尋元菱就沒有家人,她們的家人就不會心痛?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痛恨的是什麼?我最痛恨的就是,我居然是你甯卉珊的兒子!若可以選擇我寧願這世上沒有蘇長卿這個人,否則也不會禍害了兩個好好的女子!”

   恨,對眼前這個女人,除了恨再沒有其它。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世上竟會有這樣狠心的女人。尋兒是他的女兒,也是她的孫女。

   是她的親孫女!

   她怎麼就忍心將懷著身孕的菱兒趕出去?她怎麼就能忍心把她的親孫女也送進天牢送上一條死路?她怎麼就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親孫女被殘忍祭天都無動於衷?

   蘇長卿眼泛紅絲,瞳仁燃燒的灼灼恨意讓那張臉透著無盡扭曲,讓婦人看到驚膽顫的倒退數步,那聲直呼的名字更像巨雷,嘭一聲,炸得她一個踉蹌再次跌坐紅木椅上。

   她抬頭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男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以為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她們是前朝余孽,這樣的女人怎配做你的夫人,又怎麼配得上你?她只會成為你的污點給你蒙羞,給我蘇國公府蒙羞,我若不除掉她皇上就會忌憚你,我一心為你好,到頭來你卻如此指責我?”

   “蘇長卿你這個逆子,居然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我十月懷胎生下你,手把手將你帶大,事事為你著想考慮,可你就因為安綺尋臨死一句話這些年只娶了安元菱一個,讓她霸占你五年還不夠,死了都還要為她忤逆我,就算你再舍不得再後悔,可她死了死了,已經死了這麼久,難不成你要為她恨你母親一輩子?難不成你還要殺了我替她報仇?就算你恨我想殺我,可盈盈她是無辜的,她是你的親妹妹,親妹妹啊!”

   婦人憤怒的質問回去,男子眼中的恨意,讓她怒火中燒,她做的所有一切有哪一點不是為他,不是為了她的兒女?

   可到頭來女兒毀了,她最最看重的兒子卻為了兩個女人恨著她,深深恨著她這個母親。他甚至為此眼睜睜看著親妹妹被害也無動於衷,反向害了他妹妹的仇人做證。

   就算他恨她,可盈盈是無辜的,他怎麼可以這樣做?這世上有沒有比這更荒謬更可笑的事?沒有,再沒有!

   “親妹妹?呵,呵呵……”

   男人踉蹌著大笑,笑到涕淚橫流:“我連自己的妻女兒都顧不了,我還能顧及誰?無辜,她無不無辜有誰比你更清楚?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會如此不就是跟你學的?當然,我不過實話實說,比起你當初親手害死自己的親孫女,我還差了十萬八千裡!”

   甯卉珊雙手死死抓著坐椅扶手,撇頭看著痴傻的蘇盈盈,再看眼前質問她的男人,腦子裡卻浮現出一個嬰兒。

   血淋淋的。

   日日夜夜都出現她夢裡。

   她不是不怕,不是沒猶豫過,可誰讓她投錯胎,偏偏就投生進那個安家婦的肚子裡,所以她必須死。她能有什麼辦法?可她們都死了,為什麼還是不放肯放過她,不肯放過他的兒子?

   男人步步上前,垂頭看著眼前呆怔的華服婦人,低沉嘶啞的聲音透著股切齒的恨:“甯卉珊,你有沒有做過噩夢?這五年來你是否夜夜安枕到天明?這五年來你又可有愧疚和後悔?哪怕就一點點?我想你沒有,像你這樣惡毒的女人怎會後悔,愧疚?可我天天做噩夢,夜夜都不能入睡,我活著卻生不如死,而這一切都拜你所賜。”

   “所以,別再說什麼都是為我好,你為的只是你自己,你生了我卻又把我當成扯線木偶來擺布,生養之恩就是你連接在我身上的線。五年前我就不該心軟攔著阿夙,更不該顧念所謂親情,所謂生養之恩而替你求情,那樣你不會有機會傷害元菱,更不會有機會傷害尋兒。”

   前朝余孽?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們何曾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她們又何曾做過禍亂朝綱的事?就算他們真是前朝余孽,可也只是安綺尋,只是安元菱,一個他愛的人,一個他娶了的人。

   這有什麼區別?

   男人沙啞的聲音蒼涼無力卻難掩濃濃的悲憤:“你是我母親,我是不能親手殺你替綺尋替我的妻子女兒報仇,可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善惡到頭終有報。甯卉珊,不管是你還是我,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逃得過自己,逃得過倫常,逃得律法,逃得過世人口誅筆伐,卻都逃不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蒼天有眼都記著,今世債今世還不了,來世老天也定會要你歸還,我和你還有我的好父親,我們便一起還吧,今世還不了還來世,來世還不完還有下下輩子,生生世世無止盡的還下去,終有一世要徹底償清曾經所犯下的罪孽,誰欠下的債誰來還,哈哈哈,我們便一起還吧,一日未還完,就繼續一日,誰也別想解脫,誰也別想解脫,哈哈哈哈……”

   “你……”

   “大哥,你別這樣,大哥……”

   蘇長睿愴惶開口,男人卻已瘋顛大笑著出了房門,他搖晃著身體將酒壺中的液體不停倒入嘴中,不停的呢喃著最後一句,最終消失在所有人眼中。

   甯卉珊眼前一陣陣泛黑,才轉過頭,卻就迎來一道狠狠的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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