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是提線人偶，你的說法是對的。我沒有感情，我不懂得什麼是人情，所以我在最初的一星期裡，就接受了大哥的死，到了今天，甚至連心悸都沒有感受了。我果然是個沒有感情的提線人偶。”
“那個是……”
“我非常討厭自己……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至少也讓我每一次想起大哥的事情的時候，多少心跳一下啊……但是我做不到。不論如何也做不到。”
許塵驀地扭頭。
“我，還算是人嗎？”
木桐瑛的心在這一刻居然疼痛起來，痛得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當然了，你是人啊！你要是不是人，你怎麼會著急你姐姐的事情呢？你要是不是人，你怎麼會顧及你家人的感受，然後把他們全部洗腦呢？正因你是人，所以你才采取了最好的辦法，來保護你重視的人啊！”
“是這樣嗎？”
許塵默然。
“我說的話你干嘛聽啊？我開玩笑的啦！什麼提線人偶我不知道！你現在糾結這個做什麼？！”
“……”
“而且，你要真是人偶，你怎麼會在意自己是不是人偶呢？你干嘛問我你是不是人啊？別開玩笑了你！”
木桐瑛越說越激動，居然丟掉了傘，抱住了許塵。
“你要是人偶，你又怎麼會討厭自己呢？人偶才沒有感情，但是你有啊！”
“求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說什麼人偶了，我也不會再說，所以……”
“木桐瑛……”
木桐瑛熱淚盈眶，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那一刻，許塵扭頭的一瞬間，木桐瑛分明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在默默哭泣。
他分明是有感情的！他只是隱藏起來了而已，他只是把感情鎖起來而已。而自己居然在最初見面的時候，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真是太……
“木桐瑛，我……”
許塵忽然眼睛一閉，昏迷過去。
木桐瑛急忙托住許塵的身體，她看著許塵的臉，一下子慌了方寸，但又很快冷靜下來。
“是你？！”
木桐瑛死死地瞪著許塵身後的男人。
“是我。”
“你在做什麼？你做了什麼？”
幻冷笑一聲。
“當我感覺到許塵的精神開始顫抖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時候出手最合適不過，我的幻夢空間，許塵，你要是能突破那就再突破一次吧。我會等著你的。哈哈哈哈！”
幻緩緩離去，笑聲漸遠。
而許塵，則是一臉安詳地睡著了，任由大雨傾盆，他也沒有醒來的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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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幻術
“…………………………哥？”
“………………逃。”
“逃。”
“離……我……遠……點……”
“快逃……吧……”
“一個人…………”
少年氣若游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把話講述著，試圖將背著他的青年勸走。
但是他沒能順利把青年勸走，故事的最後，少年眼看著青年被火焰吞噬，燃成灰燼，卻什麼也做不了。
“你給我閉嘴，丟下你？開什麼國際玩笑？我絕對不會丟下你的啊！”
青年的話猶在耳邊盤繞，少年在這一刻，猛地蘇醒。
進入眼簾的，是一塊木板，身下硬邦邦的材質不像自己的床鋪，身上蓋著的被子，到有那麼一點自己的東西的味道，但是這個不是重點。
許塵緩緩起身，按著頭，努力回憶夢中的情景，卻什麼也記不起來。
他翻身下床，床板發出嘎吱的聲音，看樣子已經很久了。
“……這裡是？”
許塵發現自己看不清東西了。
不論有多黑，許塵的夜視能力都可以讓他毫無障礙地看清事物，但現在他辦不到了。
許塵逐漸看清一些景色，他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
凌晨的微光是那麼的弱，但是至少可以看到更多東西了。
“唔？你醒啦，這麼早？”
房間裡，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
許塵心頭一愣，他剛才居然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氣息？！
他急忙回頭，就發現一個少年睡眼惺忪，滿頭亂發地坐在床鋪的上鋪，揉著眼睛。
許塵看不清他的臉，於是立刻摸索著找到開關，打開了燈。
“哇！你干嘛啊？”
那人似乎是被燈光刺到了，怪叫起來。
“……李木心？”
坐在床上死命怪叫的少年，正是李木心。
“這裡是哪裡？”
許塵冷冰冰地問道。
“我靠，大哥你剛起來睡糊塗了是吧？這裡是大學宿舍啊，忘啦？”
“大學宿舍？”
許塵搖頭。
“我沒上大學。這裡到底是哪裡？”
“大爺，我還想再睡會兒，您放過我吧，不信自己去外面走一圈啊，順便清醒一下也不錯……”
言畢，李木心倒下睡著。
許塵默然，看了他幾秒，然後打開房門出去。
操場上。
許塵漫步在橡膠跑道上，天空已經漸漸明亮，跑道上稀稀拉拉有幾個人在晨跑。
晨跑？
許塵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夜視能力下降問題，他四下看了看，沒人注意他，於是他朝地上剁了一腳。
什麼也沒發生，室內鞋在跑道上發出一聲脆響，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本來，許塵的一跺腳，把地面踏碎的可能都是有的，他已經放水了，本以為也會留個腳印什麼的，然而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塵看著腳下的跑道，不明所以。
他繼續漫步，一個人思索著。
“哎，許塵。”
忽然，什麼人喊了許塵一聲。
“……東方仁？”
“你這麼早，也來晨跑……不可能吧？”
東方仁看到許塵一身室內便服，和一雙室內鞋，立刻否決了這個可能。
“這裡是哪所大學？”
許塵已經承認了這裡是大學的事實。
“噶？”
東方仁像是聽到最傻的問題一般，愣住了。
“你沒睡醒啊？這裡是華夏大學啊，噢，你肯定還糊塗著呢，穿成這樣跑出來，不說你糊塗還真沒人信。”
“……”
華夏大學……聽說過，記得是華夏的最高學府，但是我不記得我有來過這裡的經驗。
大學這種東西，和自己很遙遠。
許塵再問。
“那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
“哈？”
東方仁又愣住了。
“哎，真沒見過睡糊塗的人可以糊塗到這種地步……當然是因為我們都是這裡的學生啊！你高考拼死拼活才來到這裡的不是嗎？”
“……”
高考？你在逗我，十三歲後我就基本沒考過試了。
“你不會是發燒了吧？”
東方仁投來狐疑的目光。
許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理他，就這麼走掉了。
李木心說——這裡是大學宿舍。
東方仁說——這裡是華夏大學。
兩個人應該不是一起來騙我的。他們沒必要這麼做。
那麼，假如他們說的是事實，那麼我自己的記憶又算什麼？
記憶中，我害死了徐罪，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回到過正常生活一次，直到最近的記憶……我殺死了許無哀，並且出席了她的葬禮。和木桐瑛在雨中聊了一會兒天，然後就……沒了。
許塵排除了一個又一個的可能。
我至今為止的記憶都是假的——排除，不可能。
李木心等人都在欺騙我，耍我好玩——也不可能。
李木心他們被人操縱了——也不太可能才對。
……
最後許塵找到了最可信的可能——幻夢空間，幻在那場雨中，對我下了幻術！
不錯，正是幻術，只有幻術才有可能顛覆整個世界觀。
但是，即使是幻術，有可能封鎖我的異能嗎？
許塵老早就發現了，他已經徹底變回了一個普通人，無法使用火焰，也沒有怪物級別的身體能力，現在只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既然是幻術，那就有破解的辦法。
記得上一次破解的時候，只是因為察覺到這是虛假的世界，就立刻出去了，那麼這一次……
不行，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是這個世界毫無變化。
老辦法恐怕是沒有效果了吧。
真麻煩，幻術師本來就稀少，自己也沒研究過幻術……
許塵思索無果，實在沒有好辦法，煩躁之下，一腳踢中路邊的易拉罐，把罐子直接踢進了一邊的垃圾桶裡。
運動神經多少有保留嗎？
許塵握握手，心中不知為何，煩躁感不斷攀升。
要冷靜。
幻術，是施術者利用對像的思想勾勒出來的虛幻世界，這個世界與其說是幻制造出來的，倒不如說是我自己制造出來的。
是我內心中最深刻的映像。
我在渴望著普通人的生活，所以給了我這樣一個世界嗎？
真是諷刺得過頭了。
要離開這裡，最好的辦法，就是全盤否定自己的內心，只要許塵否定自己心中的渴望和念想，這個世界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許塵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半路出家的異能者，他的思維模式還和以前掛著鉤，這樣的他，如何能輕易否定自己的真實想法呢？
許塵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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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木桐瑛是女友
迄今為止，李木心，東方仁，這兩個現實中和自己有交集的人都出現了，身份分別是大一新生兼舍友，另一個是大四畢業生。
按照這樣的趨勢，豈不是接下來還會冒出木桐瑛和沈月英嗎？
許塵放棄思考，管他的，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再說。
他回到宿舍，換好衣服，帶上錢包和手機，離開了宿舍，一路離開校園。
走在大街上，許塵翻開了手機的電話簿，翻找裡面的電話號碼。
裡面只有六個電話號碼，都是家人的電話，外帶一個木桐瑛。
許塵看到裡面的一個人後，愣住了。
徐罪。
這裡有徐罪的電話號碼。
許塵自己的手機裡，是沒有徐罪的電話的，因為他已經不在了，就不必再留他電話。
“徐罪……還活著嗎？在這個世界裡。”
許塵喃喃地說道。
“即使活著，也是假冒的。”
許塵冷冽地說道，隨後繼續走。
他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只是要離開學校，查看一下外面的情況罷了。
許塵沿著小街走去，走到拐角時，忽然一個影子竄了出來。
一個人駕著一輛自行車猛地撞了過來。
許塵立刻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自行車的車頭，向後一躍，慢慢卸力，將自行陳停住。
“哇啊啊——你、你沒事吧？”
少女驚魂未定，看著許塵問道。
“……沒事。”
許塵抬起頭，一看，竟然是許無哀！
——家人，愛你愛得很深，然而背叛你的時候，傷你也傷得最深啊。許塵。
——如果你的家人背叛了你，你會怎麼樣呢？許塵？
——我，會和你沒兩樣吧。
那個被家人背叛，徹底瘋狂的少女，此時此刻正叼著一塊面包，背著書包，看著自己。
“那個，十分抱歉，我趕時間。”
許無哀很擔心，差點撞到人了，不知道會不會被訛詐啊……
許塵松開車頭，繞開許無哀，一言不發地走了。
“你……”
許無哀不明所以，猛地記起就要遲到了，急忙蹬車駛去。
許無哀，也出現了嗎？
她也出現在我的夢裡，是因為我內心其實不想她死嗎？
然而，我還是殺了她，這一點毋庸置疑，這個世界，一點也不掩蓋這個事實嗎？
不，不是不掩蓋，幻是想徹底顛覆我的觀念，一旦我相信了我的記憶才是假的，這個世界才是真的，那麼我出去的可能性就幾乎為零……
決不能相信……許無哀已經被我殺了，毫無疑問。
又走了一會兒，許塵發現這座城市和記憶裡的沒有區別，街邊的小店也是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走了一上午，沒有其它收獲，許塵就返程，回到了學校。
現階段只能靜觀其變了，在幻夢空間裡，要是不幸身亡，只要有一絲相信，自己現實中也會死去，這一點務必要避免。
許塵回到學校，剛進入宿舍，就被李木心抓住了。
“哇，你這家伙跑哪去了啊？你上午沒來，我還幫你頂了點名耶，你真大膽啊，大一就翹課。”
“……”
不要和這個世界的人發生太多聯系，否則很有可能會沉迷進去無法自拔。
所以，許塵選擇沉默。
“哎，真是，還是那麼沉默哈，也罷，對了，上午的筆記你要嗎？嗯，還是不理我哈，也罷，我放在這裡，你自己看著辦吧。”
言畢，李木心把筆記本放在桌子上，然後自己就走了。
許塵躺在床上，走了一上午，身體居然有些疲憊，正要休息一下的時候——
電話響了。
許塵看著這個電話號碼，心中一動。
木桐瑛的電話？
許塵接起了電話，另一邊，少女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木桐瑛……”
“嗯嗯，無塵，你現在在哪啊？”
“……宿，舍。”
許塵還是有點別扭的，他可從未上過大學啊。
“那方便出來嗎？”
“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
木桐瑛的聲音頓時變得有些嫵媚，細聲軟氣地說道。
“……”
“好啦，你個木頭，約會啦。男女朋友約會很正常不是嗎？”
“……男、女、朋、友？”
許塵一字一頓地說道，似乎是要確認些什麼。
“嗯，怎麼？難道你要甩我啊？建議千萬別這麼做唷，我會很生氣的。嘻嘻。”
“我……”
現在就甩你好了。
然而許塵終究說不出口，他也不知道為何。
“好啦好啦，每次都我主動，我也是女孩子耶，我都快不好意思了，你居然還磨磨唧唧的，真煩耶。”
“……”
終於，許塵還是和木桐瑛約好在學校的咖啡廳見面。
李木心是大一新生，新交到的朋友，東方人是常年照顧自己的兄長一般的人物。
這樣的角色設定許塵倒不覺得什麼。結果——
木桐瑛居然是女！朋！友！
許塵有點頭暈，他需要冷靜一下。
這裡是幻夢空間，是許塵自身內心最深處的念想產生的世界，換句話說——
打住……不必再想了。
許塵強迫自己不去思考，他決定先看過木桐瑛再說。
咖啡廳裡。
少女右手支著腦袋，看著窗外的人行道，當她看見緩緩走來的許塵時，美眸掠過一絲光彩。
“………………………………”
許塵幾乎是看到的同時，就好想扭頭就跑。
這是真實世界裡許塵和木桐瑛的固有橋段，許塵從理智和感性雙重角度都想立刻跑腿。
然而他鬼使神差之下還是進了咖啡廳，坐到木桐瑛對面。
“哈羅，無塵，這會很不錯，比我預計的要早來兩分鐘呢。”
“客氣……客氣……”
許塵僵硬地說道。
“我已經先點好了，你要喝點什麼自己買吧。”
“……噢。”
許塵隨便點了杯咖啡，然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除了保持沉默，他還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無塵，你下午沒課我可知道噢，我們下午約會去吧。”
“……”
“我說，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吧？別讓女孩子太主動啦，哪怕是我，也會覺得害羞的唷。”
木桐瑛臉色微紅，看著無塵的眼神隱隱有些幽怨。
然而許塵看不懂表情……
“隨你……吧。”
許塵撫額。
他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很奇怪。
腦子裡總有一些奇怪的畫面閃過。
花田裡，草原上，大街上，教室裡……各種各樣的地方，都有一個和許塵長得一樣的少年和木桐瑛一樣的少女在一起，或聊天或休息，雖然話不多，但很明顯，女孩充滿幸福的笑臉讓許塵這樣的提線人偶也能感覺得到。
這是我的記憶嗎……？
不……我和木桐瑛第一次見面至少在一年以前，地點是在華夏聯盟分部，但是這段回憶裡，我和她簡直就是青梅竹馬的典範啊！是假的，絕對是假的！
許塵按著眉心，努力讓自己不陷進這段回憶裡。
一只冰涼的手忽然伸了過來，按在了許塵額頭上。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木桐瑛一下子靠近過來，可愛動人的臉一下子貼近，許塵甚至能感覺到木桐瑛呼出來的香氣就打在自己臉上。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就在木桐瑛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的瞬間，許塵的大腦被徹底顛覆，新的記憶立刻將舊記憶擊退，許塵的臉居然就這麼紅了起來。
“……別、別靠太近……！”
許塵向後退了一點，試圖找回自我。
“嘻嘻，看樣子沒問題呢。你還是那麼容易害羞啊。”
木桐瑛笑眯眯地看著許塵，本來要退下去的，忽然眼睛一轉，忽然向前一蹬，冰涼的嘴唇印在許塵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