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心不古
這一夜，鳳府注定是個不眠夜。
天蒙蒙亮時，外面已經有些嘈雜了。皇家的大婚， 哪裡有一個人敢懈怠。
鳳雲紗動了動，那盯著窗紗外的大紅燈籠一夜的眼睛已然布滿了血絲。想了一夜，她依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除了軒轅夜辰，她當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嫁給任何人。
“雲紗，你醒了嗎？”
錢氏也是一夜無眠，自己的女兒就要嫁給別人了，她這個當娘的哪裡會舍得。那個大皇子可是風流成性，雲紗嫁過去也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醒了，這就起了。”
聽到錢氏的聲音，鳳雲紗趕忙動了動身體，想要去開門。卻不想，自己的身體因為一夜的僵持，已然有些不受控制，剛要踩上那腳踏之時，腿卻不受力，跌坐在了腳踏之上。
那金絲拔步床還是她剛出生時用小紫檀木打的，咚的一聲，讓門外的錢氏和木覃都有些心驚。
“雲紗，你沒事吧？”
揉了揉自己磕疼了的胳膊，活動了一下，鳳雲紗也微微咧了下嘴角，看來，今日與她，的確不宜嫁娶。
“沒事。”
拔了門閂，錢氏便拉了女兒的手。看著女兒微紅的眼瞼，心中著實有些心疼。做娘的，哪裡會不了解女兒的心思，可是想嫁不想嫁卻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那結親的一方可是皇室，如果不嫁，只怕雲紗也只有一死，皇室的尊嚴豈容踐踏。
木覃跟著鳳雲紗最久，自然也最了解她心中的想法。不過，事情已然成定局，只盼著那頭，六皇子可以早想辦法，解救小姐才好。
“夫人，熱水已經准備好了，請小姐淨身沐浴吧。”
昨日，宮裡就派來了禮儀嬤嬤，在鳳雲紗起身前，她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准備妥帖了，這吉時早就算好了，她們都不能耽誤了。
錢氏點點頭，親自拉著鳳雲紗去了淨房，熟悉整理過以後，才和那些嬤嬤一起為女兒將那繡著龍鳳的雲錦喜服給一一穿上。
拿帕子絞干頭發，禮儀嬤嬤本來是想要親自去為鳳雲紗梳頭的，但是，卻被鳳雲紗給拒絕了。
“娘，您來為女兒梳頭吧。”
“哎。”錢氏應了一聲，從嬤嬤手中接過梳子，她自己的女兒出嫁，這些事她自然想要親自來做。
想當年，母親給她送嫁之時，也是親自給她梳了頭，現在終於輪到她了。
偷偷用絲帕揩了揩眼角的濕意，錢氏才用手輕輕的攏了鳳雲紗那如緞子般的長發。
“我的雲紗也長大了，小時候，也是娘給你梳頭呢。”
“是啊，那個時候，娘總是給我梳雙丫髻，醜死了，我總是偷偷的給拆了。”
錢氏將碎發都整理到耳後之後，也露出了一些笑意，“我說呢，我梳的那麼緊實，怎麼會散掉呢。”
“嗯，以後再也不拆了，以後娘梳成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鳳雲紗將頭埋在錢氏的胸前，錢氏也緊緊的抱著女兒，她沒想到她身子剛好，回到鳳府，就是給女兒送嫁的。
禮儀嬤嬤剛想要提醒二人注意時辰，卻被木覃和翠縷給拉住了。兩人擦了擦臉上的淚，努力讓自己看的高興一些。
“夫人，你們這樣把我們都惹哭了，可不能這樣了。”
“對呀對呀，今天可是大皇子妃的大喜之日，夫人還是快點梳頭吧。”
錢氏朝著嬤嬤點點頭，拍了拍鳳雲紗的背，將人從自覺地懷裡撈出來。卻不想鳳雲紗露出來的那張小臉上滿是冷意，斜睨著兩位嬤嬤，只讓她們覺得很是局促，似乎自己的手腳都是多余的。
“急什麼？大皇子妃出嫁，難道鳳府的女眷不應該都到場嗎？她們不急，我們急什麼？”
鳳雲紗不怒自威，那張清麗的小臉上滿是威儀，左邊那位嬤嬤還想要說什麼，卻被右邊的嬤嬤拉著諾諾的低下頭，“大皇子妃教訓的是，還不快去將鳳府的那些夫人小姐都叫來？”
身後的宮女更是不敢造次，提了裙角就要往門外去。
“大皇子妃一早就這麼大的火氣，臣婦惶恐。”
鐘氏帶著鳳瑾夢走在前面，手中還親自端著一個托盤。一身煙藍色的對襟裙裾，腰上掛著金鑲玉的絡子，笑意盈盈，看著都年輕了幾歲，仿佛今日出嫁的是她的女兒一般。
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這笑容下，那恨意藏的有多艱辛了。不然，那眼裡怎會也是布滿血絲，年紀大了，一些症狀是怎麼藏都藏不住的。
“這不是怕你這一天下來會餓肚子，大娘特意去給你准備了一盅燕窩粥嘛。”
“那倒是有勞大娘了。”
鳳雲紗也不客氣，接過鐘氏盛好遞來的描金雪瓷碗，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只是這粥裡沒有下什麼藥吧？”
“鳳雲紗，你這個小”
“夢兒。”鐘氏立馬將人給喝住，現在宮裡這些禮儀嬤嬤都在，若是鳳瑾夢言辭不當，肯定會傳出去，以後她還如何能夠嫁入皇家。
鳳瑾夢扁了扁嘴，看到鐘氏面上的怒氣，也只是嬌嗔的喊了句娘，就站在一旁不動了，但是眼底卻滿是恨意。你嫁吧，就讓你先嫁，也要看你有沒有命能嫁得過去了。
“大皇子妃說的哪裡話，臣服可不敢下什麼藥，更何況大皇子妃嫁到皇家，咱們鳳家可都要靠你了。”
鳳雲紗淺淺的笑著，她並沒有從鐘氏的臉上看出一絲異樣的表情，但是她卻不認為這鐘氏當真會如此關心自己，還特意幫自己熬了粥。
“那就有勞大娘了。”
“小姐”
木覃想要出聲阻止，但是卻被鳳雲紗的眼神制止了，“怎麼，你想要替本皇子妃喝了這燕窩粥？”
趁著將碗送到嘴邊的空檔，鳳雲紗還細細的聞了一下，才慢慢的喝了下去。
“粥也喝過了，大皇子妃可別耽誤了梳頭的吉時啊。”
蘭氏從進來後，倒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仿佛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只是拉著鳳瑾凝站在一邊。若不是此時出生提醒，鳳雲紗也不會注意到蘭氏。
“倒多謝三娘提醒了。”
蘭氏很想回以一笑，可是觸到鳳雲紗眼底的寒意，她是怎麼都笑不出來。慌亂的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從她的身上移開之後，她才暗暗疑惑，莫非那日鳳雲紗這個賤蹄子真的從她的房間裡發現了什麼端倪。
應該不會的，那個小蹄子一向都是如此怪異。現在要嫁給大皇子了，肯定就更加的眼高於頂了，這也不奇怪。
不停的安慰著自己時，禮儀嬤嬤已經唱了起來。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子鳳滿堂。”
“四梳老爺行好運。”
喜詞就十句，每梳一下，錢氏便覺得女兒離自己遠了一步，眼淚悄悄的落下，砸在鳳雲紗的發間，便沒有了蹤影。
鳳雲紗只當做沒有看見，看著鏡中的自己，只覺得恍如隔世。
那年，她也是滿心的不願，可是若是從頭來過，若是早知道會是如此，她上輩子一定會好好過的。可是，走錯了就是走錯了，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她知道，她這輩子不會甘願如此，更不想與軒轅夜辰錯過。現在還沒有出嫁，一切都還來得及。現在她只盼著軒轅夜辰那邊也能有什麼動作，好讓她不用這麼痛苦。
可是，她卻又不希望他為自己以身犯險，這樣，她心裡有愧。
頭梳完了，鳳雲紗還有些渾渾噩噩的，任喜娘擺布著，給自己上妝。
鳳瑾凝心裡面怨恨至極，一張明媚的臉上已經掩不住那恨意。鳳雲紗分明就不想嫁，可是今日出嫁的偏偏就是她，卻不是自己。她當真恨不得她現在就去死。
手心的嫩肉都被掐的出現了血痕，她卻依舊沒有松手。被蘭氏拽了一把，鳳瑾凝才注意到，鳳雲紗正看向這邊。
“大姐今日莫非是看小妹出嫁了，自己倒高興傻了。”
這一屋子的人，哪一個不是來看好戲的，而她何嘗又不是在看好戲。看她們一張張的醜惡嘴臉。
“不用高興，到時候我嫁過去，一定也讓大皇子把大姐風風光光的抬過去。”
蘭氏眸光一閃，先開口替鳳瑾凝道了謝。任誰，都注意到了，鳳雲紗用的是抬，而不是嫁。能嫁過去的只有正妃，而抬過去的，卻之能是侍妾。
那些嬤嬤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自然是深諳其中之道。
此時，鳳雲紗也上完了妝，原先未施粉黛之時，便已經是清麗絕倫。現在，擦脂塗粉點唇之後，更是有傾城之姿，讓那些嬤嬤都暗暗成奇。
那大皇子妃如此囂張倒也是有資本的，畢竟大皇子雖然分流成性，可難保就能過的了這美人關。畢竟，這世間沒人不少，像鳳小姐這樣的絕色美人卻是不多。
“雲紗，不可如此。”
錢氏開口倒不是見不得女兒欺負別人，只是怕蘭夫人和鳳瑾凝當真存了什麼心思，這樣對女兒倒是一種潛在的威脅了。
鳳雲紗還是乖乖的閉了口，任喜娘在自己的額間墜了枚額心飾。那墜子與木瀾手中的那顆極為相似，卻是價值連城，若是不細看倒真看不出什麼來。
多了那抹翠綠之色，鳳雲紗看起來更是美輪美奐，艷麗中又多了一抹清麗，本來不可能在一個人出現的兩種姿態，硬是讓她完美的結合了。
“蘭夫人，你看我好看嗎？“
蘭夫人剛想要誇獎，目光觸到那枚額心墜之後，心卻猛地一怔。
“好好看，大皇子妃生的美，自然是好看至極。”
鳳雲紗笑笑，被扶坐在拔步床上，由錢氏蓋上了蓋頭，蘭氏的心才漸漸的放下，她更想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而且，鳳雲紗都要嫁過去了，這鳳府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地方了，她根本就沒有什麼要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