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逼宮(二)
晉王抬頭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上面一絲星光也無,只是掛著彎月輪。他心中突感壓抑煩悶,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壓在了胸腔上。
“晉王這麼晚還不睡,是在賞月嗎?”宸親王笑吟吟地端了杯酒,走到他面前。
“今夜月色不佳,也沒有什麼好賞的,”晉王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只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放心不下。”
“唉,”宸親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侄兒不用多心,明天可是你我的大日子,不管有什麼事情壓在心上,都必須放下來了。”
晉王擠出一絲笑意讓他放心,“母妃走了,侄兒只有皇叔可以依靠了。”
“那是自然,”宸親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母妃無緣無故在宮中病逝,皇叔一定為你查個明白。”
晉王陰狠地笑了笑,“其實我心中也清楚的很,除了皇後那個毒婦難道還有旁人嗎,她當年毒害了和儀夫人,今日就奔向我母妃來了。”
“皇後果然是心狠手辣,幸好生了個草包太子,”宸親王輕啟唇角,“皇後殺了我的芸娘,又殺了你的母妃,我定然不會讓她好過。”
“皇叔,”晉王眸光黯然,“你還在想著和儀夫人嗎?”
“那是自然,”宸親王低頭一笑,眼中眸光流轉,“自打皇上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後,我就一刻也不能安心,恨不得打進宮裡去,將她接回我身邊。”
“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晉王唇邊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我當年又何嘗不是為了玉珠而參與奪嫡的。”
“太子在橫刀奪愛這一點上,與皇上倒是真像一對父子。”
“其實太子並不值得上心,”晉王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那端王才是最值得擔憂的。”
“端王是……”宸親王沉吟道,“他是芸娘的孩子。”
“可他並不是你和和儀夫人的孩子,”晉王忙道,“他是皇上的皇子。”
宸親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不過,他長得像芸娘嗎?”
“並不像,他比較像皇上,”晉王斬釘截鐵道,“皇兄才說明天是我們的大日呢,怎麼又想起旁的事情來了。”
“是是,”宸親王含笑道,“晉王可有想好如何當一個好皇帝?”
晉王一愣,猶豫道:“不是皇叔來坐龍椅嗎?”
“皇叔可就老了,”宸親王輕輕一笑,“可晉王還年輕啊。”
“侄兒不敢,”晉王慌忙行禮道,“林將軍是皇叔的人,侄兒能有今天也全靠皇叔,侄兒只想為玉珠和母妃報仇,不敢僭越。”
“你倒是明白事理,”宸親王滿意地笑笑,“你說皇上為何看不上你呢,竟然定了個草包當太子。”
晉王咬了咬牙,“皇上不抬舉我,我也只能靠皇叔了,到底是陳皇後與和儀夫人長得相像,讓太子投了次好胎。”
宸親王含笑搖了搖頭,“皇上真乃膚淺之人,陳皇後只是與芸娘形似而神不似,皇上竟會一時被她迷惑。”
“所以說,”晉王笑道,“還是皇叔對和儀夫人感情深啊。”
“我能為了芸娘終身不娶,而皇上卻是三宮六院,真不知她為何要跟隨皇上而去。”
“皇上是九五之尊,誰敢不聽他的話呢,”晉王苦笑道,“不管是太子還是皇上,手中握著大權的人又有什麼不能得到的。”
“不過這握有皇權之人,很快就成為你我了。”宸親王目光篤定地看著他。
晉王擔憂地看向他,“皇叔,我總覺得明日的事情懸得很。”
“你不必擔心,”宸親王安慰道,“你父皇恐怕還睡著正香呢,根本沒有發覺這些事,林將軍什麼的,你應該沒有和別人說過吧?”
晉王心中一緊,連忙證明,“事關要緊,絕對沒有和別人說過。”
門外有人來傳,“王爺,林將軍有事請你過去一趟。”
“知道了,”宸親王答道,“那我先過去了,你早些休息吧,一定要養足精神。”
“是,皇叔。”
信陽殿的綠櫻已經不再落花了,伸長的枝椏上壓滿重重疊疊的花朵,也許是這些櫻花的最後花期。
薛榮華幫楚縱歌把盔甲披上,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前世上過許多戰場,擊退北狄,圍剿西戎,甚至率兵南下伏擊大齊,可從來都沒有對付過背恩忘祖的亂臣賊子。”
“就是打仗而已,”楚縱歌安撫道,“刀光劍影,硝煙彌漫,哪個戰場不是這樣的。”
薛榮華眼神黯淡下來,“你……你此番去宸親王府,他和晉王可不會在那等你去包圍他們。”
“你放心,我也猜得到晉王和宸親王沒有這麼笨,”楚縱歌寵溺地順了把她的青絲,“我在宮裡宮外許多地方都埋伏下人,不會讓這兩個叛徒逃脫的。”
薛榮華又有些不放心,“你在西戎的時候上過戰場嗎?”
“當然是上過戰場,我才會向皇上主動請纓的,”楚縱歌揚唇一笑,“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我可沒有小瞧你,”薛榮華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我只是很擔心你。”
“唉,”楚縱歌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通向帝王的道路上總是布滿荊棘,沒有人能夠毫無傷害地全身而退。”
“好吧,”薛榮華嘆了口氣,輕聲道,“為了奪嫡花費這樣多的時間和精力,值得嗎?”
“前世在西戎時,我花費了比這更多的時間精力,還是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敗下陣來,”楚縱歌目光篤定地凝視住她,“如果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你就是那個萬裡挑一的人。”
薛榮華盈盈一笑,“你說得真好,明日一定多加小心。”
“我怎麼覺得你就像是要送丈夫出遠門的妻子一樣,臨別意遲遲。”楚縱歌眼中盡是玩味之意。
薛榮華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嗔道:“你別取笑我了,還是好好收拾行頭吧,快看看還缺了什麼東西沒。”
楚縱歌唇邊笑意漸濃,從桌邊拿出一把寶劍來,“本王還缺一位副將,王妃可賞臉同去?”
薛榮華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含情脈脈的眼睛,“你瘋了嗎?”
“我沒瘋,”楚縱歌低頭吻吻她的手指,把手中寶劍交到她的手上,“我想和你一起去。”
薛榮華愣愣地接過那把劍,劍鞘上的翡翠寶石綠瑩瑩的,照亮了她灰蒙蒙的眼睛。
“這是柳家軍當年為太祖打江山的寶劍,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薛榮華心中大受感動,柔聲道,“我可是很久都沒有上過戰場了,你相信我?”
“我自然信你,”楚縱歌垂眸一笑,“別人只說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而我們能夠在戰場上攜手抗敵,可是千萬年都修不來的緣分。”
薛榮華眼眶一濕,激動地撲在楚縱歌溫暖的懷抱裡。
長春宮中的陽光明亮得刺眼,太子伏在座下正與陳皇後說些什麼。
陳皇後重重地把杯子砸到了桌上,瞪大了雙眼問道:“皇上派人包圍了宸親王府?”
“是,”太子顫聲道,“他還是派端王去的。”
陳皇後急忙問道:“皇上包圍宸親王府干什麼,難道宸親王要造反嗎?”
“兒臣不知,”太子茫然地搖搖頭,“端王昨晚連夜包圍了宸親王府,把他的那些夫人都軟禁起來。”
陳皇後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狐疑地看向他,“奇怪,明明你是太子,怎麼皇上不叫你去。”
太子一愣,賠笑道:“兒臣不會帶兵,端王會,再說兒臣是太子,怎麼能夠隨意派出呢。”
陳皇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如果去圍府的人是你就好了,那樣做成了什麼事情,也算是大功一件。”
太子連忙擺擺手,“兒臣可不敢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儲君誰來當啊。”
“好了好了,不去別去,”陳皇後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晉王呢,他母妃還在未央宮躺著呢,怎麼這麼久了還不進宮,連母妃都不顧了嗎?”
“兒臣不知,兒臣私下派人出宮找晉王,都沒有找到。”
“你的手下和你一樣沒用,”陳皇後呵斥道,“本宮總感覺心中不平,晉王之前進過一次宮,康貴妃不會和他說了些什麼吧。”
“母後那日去看了貴妃後,她就沒了,”太子笑道,“貴妃哪還有機會和晉王說什麼。”
陳皇後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好不容易把康貴妃的嘴巴給合上了,別又上來一個晉王。
“那現在端王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還沒,宸親王並不在王府中,不知去哪了。”
“這個宸親王當年與皇上奪嫡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又開始不安分了,”陳皇後不耐煩地把茶蓋合上,“要是惹出什麼大麻煩也好,每次家宴上,他總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本宮,真是叫人心煩,最好趁這個機會除掉他。”
“可是兒臣還覺得皇叔很好,”太子歡快地笑道,“小時候他還常常帶宮外的糖果給兒臣吃。”
“你當時也覺得晉王不錯,”陳皇後皺了皺眉頭,“現下還不知道晉王在宮外如何謀算著弄死我們母子。”
太子微微一笑,“母後放心,康至明昨個就被推出去斬首了,貴妃也沒了,晉王他恐怕是沒有那個本事東山再起了。”
陳皇後看著他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你啊,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還有一個端王呢,等宸親王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要著手對付他了。”
“母後放心,端王很容易對付的。”
陳皇後若有所思地低著頭,“必須讓他們快些完婚才對。”
“皇後娘娘,”一個太監急匆匆地衝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