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群芳百花宴(五)
鈴音殿中一片肅靜。眾人眼中皆是驚惶之色,斂聲屏息地看著晉王。
薛琉華瞬間臉色蒼白,她的嘴唇抑制不住微微顫抖著,雙眼濕蒙蒙的,似乎是要落出淚來。
薛榮華克制住心底的難以置信,揚唇一笑道:“晉王取笑小女呢,小女已是端王府的准王妃,怎可又讓晉王傾心呢。”
陳皇後奇道:“薛榮華是准王妃,怎麼會是你的心儀女子呢。”
晉王不顧康貴妃在身後的拉扯,面上笑容淺淺,“皇後娘娘恕罪,兒臣剛才開玩笑呢,兒臣心中佳人怎麼會是端王妃呢。”
在座眾位釋然。薛琉華慢慢拽緊了衣擺,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薛榮華暗暗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是晉王在說笑呢。”
楚縱歌被晉王的玩笑話惹得頗有慍色,他淡漠地看了一眼晉王道:“晉王以後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小心嚇到准王妃。”
晉王向端王拱手以表歉意,又對陳皇後道:“請皇後娘娘還是不要問兒臣了,兒臣無法將實情告之,只好開個玩笑取悅大家,若是皇後娘娘再逼問,萬一兒臣無心又惹到了在座哪位小姐,那可怎麼辦啊。”
康貴妃連忙笑道:“皇後這不是關心你嘛,你還不趕緊在皇後面前起個誓,不然皇後可要時時催你了。”
晉王正要跪下,陳皇後揚起手來,淡淡道:“罷了,既然你要保密的話,那本宮便隨你去吧,只是要和皇上說清楚,別讓他擔心你的終身大事。”
“兒臣遵命。”
陳皇後笑眯眯地看向薛榮華,“幸好沒有讓准王妃受驚,不然啊你可要上端王府和丞相府賠罪了。”
薛榮華福了福身,“謝皇後娘娘關懷,小女就知道晉王肯定是說笑。”
“哦?”陳皇後輕輕一笑,“看來准王妃似乎和晉王相熟,很是清楚晉王的為人呢。”
薛榮華一怔,這陳皇後到底是有多不待見端王,每每和她說話都要開口刁難幾句。
楚縱歌平靜道:“回皇後的話,兒臣曾與准王妃在閑聊之時,曾經談及過晉王,准王妃便在兒臣的話頭裡對晉王有了個大致的了解了。”
陳皇後保持著親切的微笑,側臉看向康貴妃,“貴妃與和儀夫人的孩子性子相近,二人真是和睦得很,不像他們的母親,總是相差的多。”
聽著陳皇後嘴裡最後加重的四個字,康貴妃面上立即白了幾分。
陳皇後樂道:“後宮佳麗三千,偶然有幾個性子相反的很正常,康貴妃不必在意。”
她悠然端坐於鈴音殿的最高位,母儀天下的氣場十足。
薛榮華在離開御花園之後,立刻跟隨楚縱歌回到信陽殿。
“你有沒有了解過,你原宿的母妃和儀夫人,到底與皇後有什麼過節啊。”薛榮華急忙問道。
“怎麼,”楚縱歌朝她眨眨眼睛,唇邊笑意盎然,“你一向冰雪聰明,也被皇後問住了?”
薛榮華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縱然是再怎麼聰慧的人,都逃不過別人的連環追擊吧,更何況那個人是皇後,我總不能為逞口舌之快而對皇後不敬。”
楚縱歌看她越發激動的神情,連忙給她斟了一杯茶。
“其實我對原宿的生母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名字是柳呈芸,最高位分是和儀夫人,不過皇上似乎不是很寵幸她。”
薛榮華疑惑道:“你母妃最高位分可是和儀夫人,你為何會做如此判斷說皇上不喜你母妃呢?”
楚縱歌苦笑道:“位份高可不代表受寵,和儀夫人的母家為了幫皇上平定戰亂,全家都戰死在了齊秦兩國交界處,獨留她一人,皇上為此將她升為夫人,賜號和儀,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吧。”
薛榮華道:“我還是覺得不對。”
楚縱歌無奈地嘆道:“和儀夫人的宮殿可是離皇上寢宮最遠的,而且你看夫人逝世後,皇上對我的態度便明白了。”
薛榮華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如果皇上真是如此不喜和儀夫人,不喜端王,他又如何能在此時與陳皇後的太子勢均力敵呢。
“和儀夫人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姓柳,柳呈芸。”
薛榮華心下一動,“你說這皇宮中的柳樹不會是為和儀夫人而種的吧。”
楚縱歌撲哧一聲笑道:“皇後康貴妃方才在鈴音殿裡都已經說過了,皇上喜愛柳樹,所以才種下滿宮的柳樹。”
薛榮華搖頭道:“我看未必,萬一真是為和儀夫人種下,那夫人可就成了皇上心裡獨一無二的人了。”
楚縱歌看著她期待地發亮的眼睛,不由笑道:“那長春宮裡還有位穩坐後位二十年的陳皇後在呢,你還是不要瞎想了。”
晚上回府的時候,晉王突然從宮裡出來了。
薛琉華的眼波流轉,微微一漾,“晉王怎的出來了?”
晉王揚唇微笑道:“天黑路遠,我出來送薛大小姐一程。”
薛琉華故作矜持道:“晉王親自出宮相送,還真是叫小女有愧。”
晉王的眼裡月光溶溶,“我們之間如何要說這些。”
薛琉華溫柔地看向他,“多謝晉王。”
薛榮華在一旁冷眼看著,薛琉華回首見她一臉輕蔑,唇角露出一道陰險的笑容。
晉王還只是送她回府,她就高興成這樣,若是真要娶她為晉王妃,她不得瘋癲了去嗎。薛榮華低頭向墜兒道,“不用理她,我們走吧。”
“妹妹且慢。”薛琉華在後頭喊道。
薛榮華壓抑住內心的煩躁,銜起一絲笑意道:“姐姐有事嗎?”
薛琉華露出為難的臉色道:“姐姐的馬車突然壞了,妹妹可否幫忙呢?”
薛榮華心中暗笑,故作不知:“哦,那妹妹得快些回府,好叫馬車來接姐姐。”
薛琉華表情一滯,輕聲道:“今早坐馬車來的時候,是我讓了妹妹呢,妹妹就不能體諒一下姐姐嗎?”
薛榮華感覺到晉王的目光凝結在自己的臉上,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那姐姐慢走。”
晉王看著薛榮華,目光沉沉地說:“多謝准王妃。”
薛琉華樂顛顛地上了原本給她乘坐的那座轎車。
薛榮華面色平靜地說:“晉王還不快上轎,可別讓姐姐等急了。”
晉王笑道:“准王妃急著回去的話,不如我叫宮裡的轎子接你回去吧。”
薛榮華淡然道:“乘宮中轎子回去太過張揚,我等著就是了。”
轎中的薛琉華撩開簾子,看著離她越來越遠的薛榮華,心中歡快不已。
晉王含笑道:“什麼事情讓薛大小姐如此開心呢。”
薛琉華放下簾子淺淺一笑,“能與引得京都無數女子傾心的晉王同轎,琉華心裡很是高興呢。”
晉王曖昧地靠近過來,“你若喜歡,以後來到宮裡,我就送你。”
薛琉華羞澀一笑,媚眼如絲,“晉王如此,可教那位女子怎麼想啊。”
晉王作出很是疑惑的樣子,“小姐說的是哪位女子,我怎麼聽不懂?”
薛琉華嬌羞地打了他一下,“晉王剛剛還在陳皇後面前說如何如何喜歡那位女子,怎的出門就忘了。”
晉王悠悠嘆息道:“我真不知道小姐說的是哪位女子,我只知道方才鈴音殿裡,有位跳春日宴舞的女子闖進了我的心。”
薛琉華雙頰已經變得滾燙不已。
晉王含情脈脈地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難道小姐你還看不出來嗎,我所說的女子就是你啊。”
薛琉華死死咬住絳紅的嘴唇不讓自己高興地喊出聲來。她露出單純無辜的表情問道:“陳皇後不在,晉王怎的又開玩笑,真是要惹琉華生氣了。”
晉王忙道,“難不成小姐並未把我放在心上,哎呀,這可怎麼辦,”他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已經對小姐相思入骨了。”
薛琉華與晉王打情罵俏正在興頭,“不如先容琉華好好想想,要怎麼回應晉王吧。”
晉王顯然已是情場老手了,“小姐可要好好想想,不然相思病病入膏肓,可是無藥能醫的。”
墜兒還在宮中焦急地等待著,薛榮華抬頭看看夜空中高高懸起的月牙,驀然道:“別等了,那轎子裡恐怕在演牡丹亭,我們是等不來了。”
墜兒氣得要跳腳,“那早上來的馬車不是小姐要的,是大小姐自己給的,這麼晚了,大小姐怎能搶去馬車,留個壞的給小姐呢。”
薛榮華連連冷笑道:“不在早上搶我的馬車,便不能顯示出我刁蠻霸道,不在晚上搶我的馬車,便無法和晉王逍遙快活,為了給我點顏色看看竟然不惜毀了馬車,真是厲害極了。”
墜兒急切道:“還不知道薛府的車子幾時才會來。”
薛榮華搖搖頭:“我們走吧,薛琉華不會再叫馬車過來了。”
“難道我們真要走回去?”
薛榮華被墜兒逗得一笑,“誰說要走回去,信陽殿地方大,我們去信陽殿休息吧。”
墜兒細聲道:“可是小姐和端王還沒成親,這樣住在一起被人看到會惹人閑話的。”
反正就算成親也不會住到一起。薛榮華把手指豎在唇邊,朝她眨了下眼,“待會遇見別人就說是皇後允許我們在外面逛逛。”
兩人將隨行奴才們遣回,趁著夜色悄然回到宮裡。
薛榮華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了大半天,卻並沒有找到去信陽殿的路,還越走越遠,偏離了御花園,來到一處寂寥無聲的地方。
墜兒害怕地挽住薛榮華的手臂,顫聲道:“小姐,這是什麼地方啊,好生荒涼。”
薛榮華什麼世面沒見過。她連忙撫慰道:“不過是一處廢棄的宮殿罷了,沒什麼好怕的,有我在呢。”
墜兒道:“小姐,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怎麼這兒的柳樹這麼多。”
薛榮華借著月色一瞧,看見只剩殘垣斷壁的宮殿裡長滿了柳樹,柳枝迎風飛舞,如同無數雙手在向她們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