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晚來天欲雪
楚縱歌乘著轎子一路行至鸞鳳宮,果然看到皇上孑然一人站立在宮中。
“父皇,”楚縱歌揮手撤退侍衛們,走到他身後,恭敬跪下道,“兒臣有要事相商。”
正在靜靜呆著的皇上被嚇了一跳,他疑惑地回過頭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兒臣到御書房沒有見著父皇,聽宮人說你來著了。”
“有要事相商,”皇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道,“你有什麼要緊事急成這樣?”
楚縱歌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絲帕,雙手呈到皇上的面前,“父皇應該認得這是誰的字跡。”
“讓朕仔細看看,”皇上接過絲帕,看到上面觸目驚心的血跡,不由一怔,“這不是康貴妃的字嗎,她寫的血書?”
“這是康貴妃臨終前寫下交給晉王的,父皇你看看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皇上疑惑不已地展開絲帕,一字一句地看下去,在血淋淋的真相中他的手指慢慢攥緊了絲帕。
“這是什麼?”皇上難以置信地把絲帕扔到他的身上,攜帶著磅礡的怒氣呵斥道,“康貴妃寫的是些什麼東西!”
楚縱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絲帕重新展開到他眼前,“皇上,當年母妃病死鸞鳳宮就是陳皇後下的黑手,康貴妃突發疾病死在未央宮亦是如此,還有佟妃的孩子……”
“陳皇後怎麼可能毒害和儀夫人,”皇上怒氣衝天地瞪大了眼睛,“和儀夫人一直都是朕親自照料著,她怎麼下手。”
“父皇你仔細想想,母妃恢復身體時,皇後難道沒有去送過湯藥,康貴妃病情加重也是在皇後探望之後,父皇沒有起過一絲一毫的疑心?”
皇上心煩意亂地閉上眼睛,“你是從哪裡弄來這張絲帕的?”
楚縱歌一愣,輕聲道:“是晉王交給兒臣的。”
“既然是晉王交給你的,那他都過世這麼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呈給朕?”
“……兒臣無能,最近才想起他的遺物,發現了絲帕上的秘密,匆忙從宮外趕回來了。”
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晉王可是叛臣賊子,他的話可信?該不會是他假冒貴妃的筆跡就等著日後給陳皇後致命一擊吧。”
楚縱歌心底一沉,這致命一擊不就是在暗示他想要借絲帕扳倒陳皇後嗎,他猶豫片刻沉聲道:“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問皇後。”
“問?”皇上眼底結滿冰霜,“就一張絲帕,你叫朕如何問啊?”
楚縱歌原本以為既是牽扯到和儀夫人,皇上應該會迅速動手才是,沒想到他還會生出這些疑慮來,“兒臣只是將重要物件呈給父皇,至於其他事情還看父皇意思。”
皇上背著手走了幾步,又問:“如果真是陳皇後下的毒,那御醫怎麼會查不出來呢?”
“和儀夫人當時確實病得嚴重,恐怕陳皇後真的下毒也查探不出,可是康貴妃卻是皇後活活毒病的,”楚縱歌眼神一黯,“讓御醫都查不出來的毒藥,也就只有西戎那地方才有了。”
皇上腳步一滯,瞳孔猛地收緊,“你是說公主?”
楚縱歌垂下雙眸,“兒臣不敢妄言,還請父皇查清真相。”
“你明白說清楚,到底為什麼現在才把這些東西給朕看,”皇上冷冷地看著他,“是你按耐不住了嗎?”
楚縱歌沒有料到他還是如此逼問,咬牙道:“父皇,無論兒臣是何想法,母妃和康貴妃可都是無辜的,父皇身處鸞鳳宮中,可曾聽到過母妃的呼喚聲?”
皇上復雜的目光落在了他僵硬的臉上,“你……”
“父皇是最愛母妃的,”楚縱歌凝視著他的雙眸,“你為何不肯相信這絲帕上的事呢?”
皇上低下頭,輕聲道:“朕對皇後是心存愧疚的,要是白白冤枉了她……”
“兒臣明白父皇的感情,只是枕邊人若是個殺人凶手,對後宮中的每一位妃嬪都是威脅生命的存在,”楚縱歌目光炯炯地拱手道,“請皇上徹查此事。”
皇上疲憊地嘆了口氣,幽幽道:“好,傳令下去,封鎖長春宮,等朕過去審問。”
陳皇後像一株枯樹一樣坐在空蕩蕩的宮殿中,外面的夜空猶如一團凝結在筆尖的墨水,怎麼也化不開。
“娘娘,”宮女小心翼翼地端了杯熱茶過來,“你這半天都沒有進過水了,還是飲口茶潤潤嗓子吧。”
陳皇後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推開她的手,“喝什麼茶,潤潤嗓子好與端王鬥嘴嗎?”
“皇後娘娘……”
“算了,你先下去吧,”陳皇後虛弱地搖搖手,“本宮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康貴妃那女人果然是要早些解決的好。”
宮女慢吞吞地往後退了幾步,正要出門時卻一臉驚異地轉過頭來,“娘娘,皇上過來了。”
陳皇後喉間一緊,面上波瀾不驚地直視前方,“皇上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快速逼近宮殿,皇上抬腳把擋門的宮女踢開,伸手一把揪起她的衣襟。
“你這毒婦,”皇上通紅的眸子快要噴出火來,“朕還以為是端王要陷害與你,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陳皇後已經做了十足的准備,恭迎他大駕光臨,“端王說了什麼啊,臣妾無緣無故被鎖在宮裡,竟然是什麼都聽不明白。”
皇上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咬牙切齒道:“你還不承認,朕派端王審問了以前宮人足足三天三夜,終於把你的秘密給撬出來了。”
“什麼宮人,什麼秘密,”陳皇後摁住他的手,面目猙獰地露出一絲笑意,“皇上是突然知道了什麼呢,還是一直在期待知道什麼。”
皇上渾身一僵,直接擒住她的脖頸將她拖到地上,“朕要聽你親口承認,你是不是給芸娘下了毒?”
陳皇後喘著粗氣,微微一笑:“皇上這麼相信端王的話,看來臣妾是說什麼都沒有用,皇上就當是臣妾下的毒吧。”
皇上怒火中燒地將椅子踹翻,一雙血紅的眼睛牢牢將她定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芸娘待你不薄……”
陳皇後冷笑道:“端王想將臣妾扳倒,應該不僅說了和儀夫人的事情,還有康貴妃吧,人和人之間果然是有區別的,皇上從進門起就沒有提及康貴妃半個字呢。”
皇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少在這給朕耍嘴皮子,你到底為什麼要對芸娘下毒手?”
陳皇後露出痛苦的表情,卻還是強撐起笑容,“我從始至終都是柳呈芸的替代品,何不讓這替代做得更稱職些,只要原物一死,我不就成了這獨一無二的嗎?”
皇上憤怒地將她扔在地上,從身邊侍衛腰間猛然抽出一把劍來,“朕今日就要替芸娘報仇,殺了你這毒婦。”
“要殺要剮隨你便,”陳皇後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從我在柳呈芸藥中下毒起,就料到這一天了,陰間有兩位佳人同我作伴,我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皇上舉起長劍直直地向她臉上劈去,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候著死期的來臨。
“皇上先別動手,鄱陽公主在御書房等著皇上呢。”一個太監連滾帶爬地擋住長劍,急切道。
“芸兒?”皇上心中一滯,長劍掉落到地上。
太監擔憂地瞟了一眼虛弱倒地的皇後,柔聲道:“皇上息怒,再怎麼樣也要見見公主啊。”
皇上眼神慢慢黯淡下來,陳皇後趴在地上發出一聲冷笑,兩只眼睛空洞洞的,“太子一走,我們之間只剩下靈芸,要是靈芸出了什麼事,我心中就什麼遺憾都沒有了。”
皇上惱火地瞪著她:“這是你做母親應該說的話嗎?”
“要我人頭落地遲一會也無妨,”陳皇後半眯眸子,“皇上的心肝寶貝等急了就不好了。”
皇上背過身去,遲疑道:“你恨芸娘,為何不恨朕?”
陳皇後淚光閃爍地輕笑道:“我如何不恨皇上,只是我沒有辦法恨太子的父親。”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在宮門外停留片刻,又像一陣風一樣快速吹走了。
御書房的氣氛陷入一種極其尷尬而微妙的境地,楚縱歌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楚靈芸,又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皇上,還是決定不要打破為好。
“父皇,”楚靈芸吸了吸鼻子,“你就這麼相信端王的話?”
皇上啞啞開口道:“朕說過,都找人查清楚了,皇後罪狀一一列出,你願意的話朕可以給你看看。”
“父皇!”楚靈芸惱火地瞪了端王一眼,幾乎要將嘴唇咬破,“端王收了那帕子已有多日,偏偏要在太子去世之後才告訴你,明明是別有用心。”
“原來妹妹在怨怪我遲了,”楚縱歌幸災樂禍地眨眨眼睛,“那是哥哥的不對……”
皇上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給朕閉嘴。”
楚靈芸咬牙切齒地說:“端王是看我和母後沒有皇兄了,就想著肆意欺負我們。”
陳皇後才是你們這對難兄難妹的靠山吧。楚縱歌露出十分無辜的表情,“兒臣絕對沒有。”
“你別再為皇後找借口了,證據確鑿,朕對皇後很失望,她穩居鳳位二十余年,居然能夠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
“難道父皇不去問一問母後的意思嗎,”楚靈芸又滴下幾顆淚珠,“說不定母後另有隱情。”
“你母後什麼都承認了,”皇上唇上染起幾分陰狠之色,“即便是另有隱情,朕也絕對不容許皇後做出這樣的事情。”
楚靈芸倒吸了一口涼氣,恨恨道:“楚縱歌,你到底在後面搞什麼鬼,母後竟然就這樣被你算計了。”
楚縱歌輕扯嘴角,“公主不要心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後下毒殺害的可是我的母妃,公主難道要我忍氣吞聲嗎?”
“果然是別的妃嬪生出的孩子,就是這麼……”
“你住口,”皇上臉色陰沉地轉過頭來,“你知道楚縱歌是誰嗎?”
楚靈芸心口一窒,別過臉去,“管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