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垃圾場
看著時蘊面上的表情，芸茹有些慌張，她本以為時蘊季然是自己的女兒，定然會被她捏在手心，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正如每一個兒女不都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喜愛嗎？時蘊以前表現的那樣優秀，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多誇誇她，陪陪她？
但此刻時蘊的笑容極為淡漠，看似和往日一樣柔和，但眼中的光卻是薄涼一片，像是池塘中倒映的月色，看似散發著溫柔的銀光，觸手後只有冷的不像話的水波。
“蘊兒，你想要把我帶到哪裡去？”芸茹忍不住放緩了聲音，呼吸卻變得急促起來，她的性子本就強勢多疑，此刻忍不住想到，莫非是老爺子在暗中操縱這一切？她以己度人，想到自己每天恨不得時渠早早死掉，對方應該也對自己這個兒媳懷恨在心，說不定就借著時蘊的手想要將她引出來？
時蘊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芸茹此刻心中極度慌張，她淺笑著搖了搖頭，“母親您何必怕，難道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這可不一定，芸茹心中嘀咕著，臉上卻笑得和藹，“是啊，蘊兒是母親的乖寶寶，當然不會做什麼事了，不如現在就和我回家吧，這裡太偏僻了。”
“乖寶寶？”咀嚼著這三個字，時蘊似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語般，“母親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
從來都將她當成工具，就算是再怎麼努力，甚至取得了第一的成績，芸茹也不會揮灑分毫的母愛，更像是將自己當成了拿出去炫耀的吉祥物，卻從來不管她會不會辛苦，車子往更偏僻的地方開去，但是隱隱約約卻突然能見到人煙，天空中遠遠能看到一陣火光，就算是車窗玻璃緊緊合上，卻也能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芸茹扭過頭不再去看時蘊的表情，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好像是郊區的一個垃圾場？
很快周圍的景像越發印證了芸茹的想像，四處都是雜亂而無序的垃圾，遠遠就能嗅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尤其現在的天氣炎熱，那些古怪的、腐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沒辦法忍受，他們坐在車窗裡或許還好一點，但此刻站在周圍的人恐怕聞到這股味道連眼淚都會辣出來。
原本這種地方在芸茹的想像中應該沒有什麼人，但出乎意料的，周圍竟然有許多流浪漢、乞丐一樣的人物，他們在垃圾場周圍站著，渾身肮髒的想要從裡面挖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仿佛聞不到這股味道般，拼命地尋找著。
“時蘊，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把我帶到這種地方！”芸茹勃然大怒，也不再做出剛才那副偽善的嘴臉，她只想知道時蘊將她帶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只是想讓母親見見一個熟悉的人罷了。”時蘊示意陳叔將車停在附近，陳叔從在就准備好的袋子裡拿出兩幅口罩，時蘊卻搖了搖頭沒有戴，芸茹自然是搶來一副戴在臉上。
她倒想看看，時蘊究竟想讓她見誰！
下了車後這股味道越發濃烈，就算是戴著口罩也不住地朝著鼻子中竄來，芸茹從小到大都是在豪門之家長大，什麼時候體驗過這種感覺，頃刻間便彎下腰想要嘔吐，時蘊冷眼看著，卻沒有掩住口鼻。
兩個人的周身打扮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有些氣概轉過頭看了兩人一眼，臉上卻充斥著那種漠不關心的表情，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們沒什麼關系，繼續從垃圾堆中找些食物，或者找一些能用到的東西，旁人丟下的鞋子或者衣服，若是找到便歡天喜地。
看著這些人的動作，芸茹眼中露出厭惡而輕蔑的表情，時蘊的聲音卻很平淡。
“或許在母親眼中這些人都是螻蟻般的存在，但他們為了活著也很努力啊，這裡是他們能夠生存的地方，旁人的施舍不如自己動手。”
“你到底想說什麼？”芸茹再也忍受不了，甚至有種想要給時蘊狠狠一巴掌的衝動，女孩輕笑，“母親隨我來吧。”
芸茹的眼中滿是疑惑，想了想還是跟在時蘊身後，她倒要看看，時蘊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沿途不少人看著時蘊，卻沒有伸手乞討，少女的眸光過於溫和，就算在這臭氣熏天的垃圾場，她的神態已經安寧澄淨，仿佛上天派來的天使，如果時蘊是天使，跟在她身後的芸茹就是面目可憎的夜叉，捏著鼻子恨不得將這些乞丐踢開，生怕自己昂貴的衣服沾惹上這些人的氣息。
時蘊一路看著，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她指向一個方向，問芸茹，“母親，你看那是誰？”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自己認識的人，芸茹聽到女孩的話語嗤之以鼻，但很快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她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時蘊所指的方向。
那邊的男人渾身污垢，根本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澡，不少蒼蠅圍著他嗡嗡打轉，似是不知疲憊般，男人卻連揮走它們的興趣也沒有，顯然習慣了，忽然他從垃圾堆中找到了一塊不知道被扔了多久的面包，上面已經長出了青色的霉，男人卻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什麼美味般狼吞虎咽。
這個男人看起來和周圍的流浪漢並沒有什麼區別，眼中一片麻木仿佛這個世界都和自己沒有分毫關系，一般人也無法穿透層層污泥看清他的長相，但芸茹不同，她和這個男人睡了十余年，就算彼此憎惡，就算是一對怨侶，但也真真切切地一起生活過。
“時景？”芸茹聲音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雖然想過時景在離開她以後會過的落魄，但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時景雖然窩囊但也是名校畢業，老爺子雖然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培養時楠，但耳濡目染之下時景至少也有點頭腦吧，現在竟然和乞丐為伍。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時景先是一震，而後轉過頭看到芸茹，在一瞬間，他的眼中綻放出無法形容的光彩，似是在沙漠之中即將渴死的人看到一汪綠洲，又像是見到了仇人，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爆發出的神情讓芸茹忍不住後退兩步，生出不可遏制的、想要逃走的心情。
但時景卻沒有給她後退的機會，猛地撲了上來，抓住芸茹的肩膀，芸茹昂貴的外套上立刻留下深深的污濁手印，對方身上的臭味順著口罩幾乎要將芸茹熏得暈了過去。
“芸茹，你竟然來了，讓我回時家，我要回去！”
男人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就連聲音也是喑啞不清，芸茹拼了命地想要將時景推開。
“滾，別碰我，你別碰我！”
時蘊在旁邊看著，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父母，而是在看兩個陌生人。
時景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吃飯，力氣小的可憐，但此刻為了求生爆發出的巨大力量卻還是讓芸茹一時之間掙脫不開，無奈之下她只好向時蘊求救。
“你就這樣看著嗎？時蘊！把他給我弄走！”
時蘊卻搖了搖頭，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芸茹恨得咬牙，向時景說，“你纏著我有什麼用，去找時蘊啊，她現在被老爺子養著，不知道得了多少好處，你去找她啊。”
但時景卻看也不看時蘊，就是一副纏上芸茹的模樣。
“他幾乎已經瘋了，說什麼他也聽不清，不明白，母親，你不用白費心思了。”時蘊淡淡的聲音傳入耳中，“父親在離開別墅後也去祖宅求過爺爺，但是爺爺並不願意認回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甚至做出弒兄舉動的男人，他無路可去也沒有謀生的手段，只能睡在這巨大的垃圾場中，偶爾被人驅趕，卻從這些東西裡面找到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芸茹根本不想聽時蘊說話，拼了命地用腳踹，用膝蓋頂，只想讓時景離開自己，對方卻不依不饒仿若野獸般糾纏著她。
“你閉嘴，讓他滾，快讓他滾啊！”芸茹瘋狂地喊著，時蘊微微嘆了口氣。
“母親，您還不明白嗎？爺爺既然不認父親，當然也不會再認您。”
“你說什麼？”芸茹一怔，時景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得一個踉蹌。
“我的意思是，爺爺要將你手中時家的產業全部收回去了。”時蘊微微一笑，“所以，這段時間請母親千萬要好好保重，不要落得和父親一樣的下場。”
時蘊說完後轉身離開，芸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用高跟鞋踹到時景的下身，男人雖然已經瘋癲，但被踹到致命弱點後還是一陣哀嚎倒地，芸茹趁機脫身，又揣了時景幾腳，將時景的腦袋都踢破了才快步朝時蘊追去。
倒在地上渾身污泥的男人盯著芸茹離開的方向，眼中射出無與倫比地刻骨仇恨。
“站住，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這次和時蘊見面是想將對方帶回去，待價而沽賣個好價錢，但是從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樣一番話，時老爺子真的要將所有的產業收回去？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一件事。
當初芸家在將芸茹嫁過去後，自身的很多產業都被時老爺子收購，打上了時家的標記，而剩下的部分產業卻在芸老爺子臨終的時候捐了出去，當時芸茹還狠狠罵了一陣，認為應該將那些東西留給自己這個獨女，但那時芸老爺子的遺囑都被公示出去，芸茹也無能為力。
如果時渠將公司收回，自己還能留下什麼東西？不，自己的財產會縮水到不敢想像的地步，往日奢華的生活再也無法繼續，甚至、甚至自己會變成整個豪門圈子的笑柄。
芸茹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剛才她還在感慨時景竟然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但如果時渠將所有的產業都收了回去，自己說不定——說不定也會落到這個地方。
一想到自己會在垃圾場和狗一樣刨食，芸茹嚇得渾身發抖，她一路追趕時蘊，但不知道為什麼，時蘊的步伐並不快，她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