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回:再見,京城

   “爹爹,咱們要回家了嗎?”

   八歲的小女孩扯了扯她父親的褲腳,仰起粉嘟嘟的小臉軟軟地問。

   “是啊,咱們要回家了!回家看祖奶奶,還有三爺爺三奶奶……”

   “那子璟哥哥也看見嗎?”小女孩說。

   男子笑了,彎腰將小女孩抱在懷裡,點著對方嬌俏的小鼻子說:“子璟是你的叔叔,不是哥哥哦!還有啊,他是長輩,青瑤是不能直呼名字的。”

   屋裡忽然劈裡啪啦的跑出來個小男孩,一眼看見女孩子在父親懷裡,頓時眼紅了。

   “爹爹,紓言也要抱抱!”他跳著腳,不住地去夠父親那高大的懷抱。

   “嘻嘻,哥哥羞羞!”青瑤伸出嫩嫩的手指頭刮著臉,嘻嘻地笑。

   “好,爹爹也抱紓言。”男子彎下腰,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松松就將兒子抱在了懷裡,一對小兄妹在父親的懷裡互相看著對方的粉臉,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魚鱗舞正讓墨微和紅羅收字畫,聽見笑聲扭頭一看,見一雙龍鳳胎都被丈夫抱著,瞪眼:“你們這對淘氣孩子,就不怕把你們爹累著啊?”

   拓跋珪搖頭笑:“不累。”

   “夫人,您就別管國公爺了,國公爺再累,只要一看見少爺和小姐,再累也不覺得累了,恨不得成天摟著樂呵呢!”紅羅抱著卷畫軸出來撣灰,看見一家四口便笑著打趣。

   “說的也是,你們國公爺啊,那倆眼裡成天除了他的一雙寶貝,就再也看不見旁人了!唉,可憐我啊,就這麼被丟在腦後了!”她噘嘴做委屈狀,“這還真是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他娘!”

   “哈哈!”眾人大笑起來。

   “皇上來了。”忽然門外人報。

   眾人急看時,方少雲已經一身白衣飄飄地走了進來。

   “參見皇上。”眾人跪倒。

   “得了得了,又不是不認識,搞那套虛把式干嘛?”方少雲直擺手,然後看著已經准備就緒的行李問,“你們這就准備走了?”

   “是啊,祖母她身體不大好,我們要趕回去侍疾。”拓跋珪含蓄地說。

   方少雲點點頭:“是啊,老太君年紀大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眾人也都明白,一時空氣有些沉悶起來。

   魚鱗舞打破沉悶說:“也許是老人家想念兩個孩子了,等回家了每天看見兩個孩子跑來跑去的,沒准很快就好了。”

   “夫人說的有理。”眾人點頭。

   方少雲拉了拉拓跋珪懷裡紓言伸來的小手,最後忍不住將孩子搶了一個過來抱著,“還是我們小紓言可愛又漂亮。”

   “皇帝伯伯,青瑤也漂亮的!”不甘心哥哥被誇的青瑤扭著小身子說。

   “是是,我們青瑤也漂亮。青瑤和紓言都是大魏朝最漂亮的孩子!”方少雲哈哈大笑。

   “金陵姑娘她還沒醒嗎?”魚鱗舞問。

   方少雲搖搖頭,臉上有了一絲悵然。

   “皇上,我知道這句話不該說,但是你是大魏朝的皇上,這後宮一直空著總不行啊!都已經八年了,要不是太上皇被太後勸著出宮游玩天下,這事還不定怎麼鬧騰呢。我說,要不你先娶個嬪妃擋擋?”拓跋珪勸道。

   “不!金陵是為了我才中毒昏迷不醒的,我說什麼也不能負了她另娶旁人。”方少雲堅決地搖頭。

   想起那個白衣的冷清女子,明明喊著不喜歡他,卻在聽說他中了毒後跑來了京城,衣不解帶地照顧不說,還親自試藥,結果……

   拓跋珪還想再勸,魚鱗舞朝他搖了搖頭。

   “對了,你們兩口子回去青羊後可有什麼打算?”方少雲緩了緩神情後問。

   “打算啊,我想回去看望過祖母後再說。不過我不會留在青羊城的,我決定跟舞舞和孩子去青川,那裡建了座清波山莊,到現在都沒有認真住過呢!”

   “真是羨慕死你了!”方少雲捶了拓跋珪一拳,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想干什麼?”拓跋珪太熟悉他了,頓時警覺地倒退了一步。

   “朕沒想干啥,就是想把青羊城周圍一帶劃歸為青羊大郡,由你來掌管!”方少雲嘿嘿地奸笑。

   “我不要!”拓跋珪一口拒絕!

   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清閑下來,想跟家人團聚共享天倫的,還弄個大郡來管著,那不是跟當土皇帝一樣嗎?那他還有什麼輕松自由?

   “不要也得要!朕已經下了旨意送去青羊城國公府以及各州縣衙門了,以後這青羊郡就歸你管了!”方少雲才不管拓跋珪拒絕,不容置喙地說道。

   “皇上,方少雲,你現在是皇上不是那個暗夜公子了,你不能再這麼隨心所欲了!”拓跋珪哀號。

   有這麼個皇帝真是不省心啊!

   “朕是皇上,朕要怎樣就怎樣,誰敢妄言?”方少雲虎起臉,隨即又道:“這點算什麼?其實要按我心思,恨不得將這皇位讓給你坐了呢!喂,我說子韌啊,你要不要考慮下……”

   “不要!臣什麼都沒聽見!”拓跋珪不等他說完,拔腿就跑,方少雲在後罵了句“膽小鬼”,然後大笑起來。

   “皇上,剛才宮裡傳來消息,說金姑娘的手指動了動,好像有些舒醒的跡像。”黃門匆忙趕來報告。

   方少雲驀地睜大眼睛:“當真?”

   “來傳話的就是這麼說的,說請皇上快趕回去!”黃門擦著頭上的汗水說。

   “威國公,朕就不送你們了!”話落,方少雲抬腳就往外跑。

   “哎哎,你先把我兒子放下!”拓跋珪急的在後跳腳喊。

   方少雲低頭一看,小紓言還在自己懷裡,急忙哦了聲,將孩子放下,“紓言,皇帝伯伯有急事趕回去,以後再找你玩啊!”

   “嗯,我知道是皇上伯伯那個睡了八年的妻子醒了對吧?你快回去吧,嬸嬸等著皇上伯伯呢!”紓言很認真地回答,還直搖手催促,說等嬸嬸醒了下次記得帶嬸嬸過來玩。

   “好,伯伯下次就帶嬸嬸過來找紓言玩。”摸摸紓言的頭,方少雲笑眼帶淚地走了。

   “唉,金陵姑娘總算是要醒了,不枉皇上對她一片痴情。但願老天保佑,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魚鱗舞合手向天禱告。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緣分到了就得抓住,要不然就是一輩子的錯過和苦等。舞舞,當年我離開,讓你等了我七年,以後的歲月裡,我會更好的補償你,寵你入骨的。”拓跋珪伸手摟住妻子的肩頭,後者依偎在他寬闊的懷抱裡。

   四周的空氣都是那麼的甜。

   “走嘍!”

   鞭子揮起一個漂亮的鞭花,馬兒蹄聲得得,沿著朱雀大街往城門跑去。

   魚鱗舞跟青瑤說話,指著外面的東西告訴她那是什麼,這又是什麼。

   “娘,後面有個瘋子跟著我們!”扒著窗戶看外面風景的紓言忽然扭頭喊魚鱗舞。

   “哪裡有個瘋子?”魚鱗舞順著兒子的手往外看去。

   “停!老李,去前頭喊老爺過來有話說。”

   “哎!”老李答應一聲,跳下車趕到前頭去了。

   不一會拓跋珪就走了過來。

   “怎麼了?”

   “夫君你看!”魚鱗舞指著那跟在自己車後一邊傻笑一邊咕噥著什麼的瘋女人說。

   “楊氏?怎麼是她!”

   拓跋珪沒料到看見這樣的楊氏,面皮焦黑頭發亂的跟冬天的枯草一樣,身體更是如同干柴。

   從慶雲皇帝把楊朝明父子抓進大獄後,這個楊氏就再也沒看見蹤跡,就連楊家押赴刑場砍頭的時候,這個楊氏都沒有出現過,拓跋珪還以為她要麼逃離了京城,要麼就是死了。沒想到原來是瘋了!

   看著這個鬥了半生的繼母,拓跋珪唏噓不已。

   事已至此,他也懶得再趕盡殺絕了,況且對方這樣比死好不了多少。

   “我去找人幫忙照應著點她吧,畢竟她是嫁進拓跋家。”拓跋珪說。

   魚鱗舞點頭。拓跋瑢死後,拓跋英回到青羊城,在拓跋府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求老太君原諒,還說自己是受了楊氏的蒙騙……總之所有的過錯他都推給了楊氏。

   拓跋英畢竟是老太君的親生兒子,就是為了拓跋家的臉面也不能讓這個兒子繼續在外面丟人現眼,於是老太君心軟了,讓拓跋英又進了門。

   可是對於楊氏老太君就沒這麼客氣了,不但拒之門外,還點點樁樁地說了楊氏做的那些壞事,然後命人將其趕走。

   其實很多事並不是楊氏一人所為,甚至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楊氏做的,比如說拓跋珪在青川差點淹死的事,那根本就是拓跋英干的。

   但是家醜不可外揚,況且老太君還是希望自己的孫子兒子能父子合好,所以就假裝不知道,順著拓跋英的誣陷,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了楊氏。

   家族倒了,兒子死了,自己深愛的男人又這般無情,楊氏的神經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瞬間崩潰,瘋了!

   她一路瘋跑,竟又沿著官道跑回了京城。

   也許只有在這裡,她才能找回一點那個曾經的自己,曾經的青春幸福和貴為名門閨秀的驕傲影子。

   拓跋珪花了些錢,給楊氏找了個善堂,算是給她安頓下來,至於以後如何,那真的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了。

   “其實我恨的不是她。”坐上車後,拓跋珪沉默許久忽然說道。

   魚鱗舞點點頭。

   她知道丈夫最恨的其實是自己的父親,因為他的母親是死在父親的手裡,就連他自己也險些……可是對方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不能逆天倫大道。

   這種痛苦遠遠要比對楊氏的恨重的多,因為楊氏畢竟是外人,而拓跋英卻是他一輩子甩不開的血肉至親。

   拍拍丈夫的肩膀,魚鱗舞朝著他溫暖地笑著:“不要擔心,不要難過。有你,有我,有孩子,咱們是一家人。你說過的,心在人在,沒有什麼好怕的。”

   “對,心在人在,沒有什麼好怕!”拓跋珪回應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和深情長吻。

   車馬奔馳,迅速地往城門奔去,一晃眼間又出了城,沿著大道往青羊城的方向疾馳。

   魚鱗舞掀開車簾望著越來越遠的京城城牆,揮了揮手,輕聲道別:“再見,京城!”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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