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胭脂紅
林嬤嬤的腳步和平時一樣不急不緩，袖子裡裝了一盒胭脂，走向御膳房。
侍衛們在御膳房門前一字排開，年輕的侍衛伸手攔住了林嬤嬤，問道：“請問嬤嬤來御膳房可是有什麼事？”
“方貴妃想調一個御廚到鐘翠宮的小廚房去，便派老婆子來挑一個合心意的。這件事皇上也是點頭的了。”林嬤嬤一板一眼的說道。
“既然林嬤嬤有公務在身，那請跟小這邊來。”侍衛點了點頭，正要帶林嬤嬤進去。
林嬤嬤卻腳步不動，不動聲色問道：“老婆子在這御膳房有個熟悉的老朋友，許久沒見了，此次可否讓我順便去看望看望？”
侍衛遲疑的搖了搖頭，說道：“這不符合規矩。”
御膳房的規矩嚴的很，若沒有皇上的命令誰也不可以私自進入，更別提和御膳房的人私下說話了。若是外來的人進入御膳房，那一舉一動都要在侍衛的監視下進行。
林嬤嬤不說話，表情嚴肅望著這年輕的侍衛。侍衛首領看這邊情況不對，就連忙趕了過來。
侍衛統領詢問道：“林嬤嬤，有什麼事麼？”
“是這樣，老婆子今天來替方貴妃辦事，想順便看看以前的老朋友。可這侍衛說不和規矩。”林嬤嬤見侍衛統領來了，心中一定，覺得有戲。
侍衛統領和年輕侍衛不一樣，他可不是年輕侍衛那種愣頭青。侍衛統領知道林嬤嬤原先是當今皇帝母妃的貼身侍女，現在是頗受方貴妃信任的管事嬤嬤，在宮中呆了好長時間，人脈多的不可想像，不可得罪。
侍衛統領連忙賠笑到：“林嬤嬤勿要動怒，他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林嬤嬤若是想看望老朋友那就去吧，這順道的事怎麼不可以呢？”說罷，還狠狠的瞪了年輕侍衛一眼。
林嬤嬤的聲音和氣了許多，柔聲說道：“那便謝謝許首領了，這份人情老婆子記下了。”微微額首，林嬤嬤腳步輕移，從容的走入御膳房的大門。
林嬤嬤熟門熟路的走向一座小房子，這房子並不容易找到，但林嬤嬤似乎把御膳房的道路爛熟於心，這一路沒有驚動任何人。
敲了敲門，林嬤嬤低聲說道：“秦御廚？你可在？”
秦御廚聽到這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迎接。
林嬤嬤進了門，先望了望房間內的擺設，嘆了口氣說道：“這麼多年來，你這房間可是一點沒變。”
秦御廚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林嬤嬤的話。見秦御廚有些冷淡的樣子，林嬤嬤罕見的一笑，說道：“怎麼？不歡迎我來？”說罷，把門窗合的嚴嚴實實的，連一陣風都吹不進來。
秦御廚見狀，似乎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恐，猛地退後了幾步。
林嬤嬤似是沒察覺到秦御廚的異樣，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緩緩說道：“秦御廚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多年不見和我倒是生分了？虧我昨日出宮還給你帶了盒胭脂回來。”
一邊說，林嬤嬤一邊把袖子中的胭脂盒掏出來。隨隨便便的放在桌面上，然後向秦御廚那處一推。
秦御廚是御膳房中唯一的女廚子，原因很簡單，她也是洛妃從江南帶過來的人。洛妃吃習慣了她做的菜，先皇便破例讓這秦秀成了這宮中的御廚。
秦御廚見到這普普通通的胭脂盒像是怕被燙了手般，小心翼翼的掀開。又輕輕用手指沾了點胭脂，放在鼻下聞了聞，臉色變得更差了。
“我就知道，你若是無事不會來找我的。”秦御廚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對著林嬤嬤嚴肅的說。
林嬤嬤一聽便笑開了，她自從見到秦秀開始笑的比一年笑的次數都多。“難道你沒受到國師的召喚麼？”
“國師的召喚我聽到了。”秦御廚低聲說道，臉色晦暗不明。
林嬤嬤厲聲說道：“聽到了卻在這裡窩著毫無行動，小心國師責罰於你。”聲音雖小，可夾雜著一絲讓人膽寒狠厲
“鮮兒，我想好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秦秀叫了聲林嬤嬤的小名，嘆了口氣說道。
林嬤嬤一愣，她本名是林鮮，可已經好多年沒人這麼叫過她了。一想到過去，林嬤嬤的聲音變柔和了下來，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了。
“這不是你我能選擇的。”林嬤嬤閉上眼，似乎不想多說。
秦御廚神情慢慢鎮定了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在北秦的皇宮已經呆了這麼多年了，早就有了感情。當初我們害小姐害的難道還不夠麼？難道現在還要講矛頭轉向她的親生兒子麼？”
林嬤嬤聽的這一聲一聲泣血的質問並不說話，只是把頭轉了過去，不看秦秀。
看她不說話，秦御廚繼續說：“在國師召喚我之後，我仔細的想過了。背叛了國師是不忠，背叛了小姐是不義。你我已經做過不義之事，不能再錯下去了。我不想背叛國師，也不想再背叛北秦。做人不忠不義，還不如死了痛快。”
林嬤嬤聽了，猛地一轉頭，看向秦御廚的眼睛中已經通紅一片。
秦御廚看了林嬤嬤的樣子，平靜的說道：“你若是也想通了，就也放手吧。我們姐倆一起走，還能有個伴。”
“我不能死。”林嬤嬤臉上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只是顫抖的雙手顯出她此刻的心緒。
“你去做國師吩咐的任務吧，我等著下一次蠱毒發作，便自行了斷。先走一步。”秦御廚臉上滿是堅定，似乎帶著神聖的光暈。
林嬤嬤嘴角咧到最大，無聲的笑了。這場景極為滲人，看的秦秀都皺起了眉頭。
林嬤嬤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將手放到後脖頸上，對秦御廚說道：“完成國師的任務，我需要你的幫助，否自我會死的。”
“不必多言了。我已經下了決心。”秦御廚看林嬤嬤此時動作奇怪，心中發寒，但還是堅定的說道。
“真的麼？秀兒你再想想。”林嬤嬤咽了口口水，似乎要做什麼重大的決定。
秦秀不想再爭辯什麼，閉著眼睛不說話。若是她現在看向林嬤嬤一定會被林嬤嬤的表情嚇壞。
平日面無表情的林嬤嬤，現在嘴角向上揚到最大，眼中卻有一滴接著一滴的淚向下墜落。
看秦秀不欲再有什麼交流，似乎了下狠了心，林嬤嬤猛地死死的擰住自己後脖頸。
秦秀脖頸間突然劇痛，似乎脖間有千萬只蟲子在撕咬她的血肉，眼前一陣陣發黑。秦秀的腦海中不停的回響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遵從，遵從，遵從……”
秦秀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段在南唐生不如死的日子，在北秦的日子太過安逸，那段痛苦的日子秦秀以為被時間慢慢的抹掉了。
但脖間的疼痛和腦中的聲音卻一下子把她封存的記憶盡數喚醒，好像回到了當時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下的秦秀，那個只會遵守命令的秦秀。
林嬤嬤看著秦秀劇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哭的更狠，但手卻沒有松開。她離開南唐時，國師對她說：“秦秀是個有骨氣的人，和你不一樣。若是秦秀想要違抗我的命令，你就掐著後頸即可。”
這些話仿佛還回蕩在林嬤嬤耳邊，當初她認為自己一輩子都用不到，可現在，國師說對了，她用到了這個手段去讓秦秀遵從命令。
看著秦秀的臉從胭脂紅變得紫青，林嬤嬤從回憶裡出來，忙松開了手，上前接住要癱倒在地上的秦秀。
痛苦一消失，秦秀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但身體裡一點力氣也無。林嬤嬤半拖著秦秀到床上，為她倒了一杯水，放在秦秀嘴邊。
林嬤嬤哽咽的說道：“秀兒，你要遵從命令。你若同意，就將這杯水喝下去。”
秦秀此時已沒了說話的力氣，聽了林嬤嬤的話，微微張開嘴，茶水便順著秦秀的舌頭流了進去。
林嬤嬤喂著秦御廚水，情緒漸漸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自持，說道：“國師的手段太多了。你若是自殺了，死後的靈魂都不得解脫，別傻了。”
秦御廚睜開眼，有些疑惑的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平靜的直直望著秦御廚的眼睛，說道：“你以為，在我們腦海的那些聲音是誰發出的？”
秦秀因為極度的恐懼，瞳孔猛地一縮。她剛想再問些什麼，林嬤嬤卻搖了搖頭，不欲再說。
“我們死都解脫不了，更別提活著的時候。你將這胭脂融化於水中，就會變得無色無味。後幾日就是國宴，你要讓所有的御廚都用溶過胭脂的水做飯。”林嬤嬤垂著眼，向秦秀吩咐著。
秦秀痛苦的抿了抿嘴，牙齒緊緊咬到一起，點了點頭。
看到秦御廚最終還是遵從了國師的命令，林嬤嬤松了口氣，心裡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林嬤嬤突然感到一陣彷徨，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呢？但隨即隨即堅定的邁出一步，無論以後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秦御廚交代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林嬤嬤邁著大小一致的步伐，挑了個事先想好的御廚，將他帶回到鐘翠宮。
“貴妃娘娘，老奴與御膳房的老朋友談了許久，想了解哪位御廚的技藝是最高超的。無論從菜品的口味和用心程度來說，這位宋御廚是最佳的人選。”林嬤嬤剛才一路上什麼話也不說，宋御廚心中奇怪為何林嬤嬤選中了他。原來是事先和秦御廚商量過了啊！
“既然是林嬤嬤用心挑選過的，那一定是頂頂忠心的奴才。但本宮還是要考考你的廚藝到底如何。林嬤嬤帶宋御廚去本宮的小廚房，缺了什麼盡管說就是。”方予還是有點不放心，因為她自從懷孕之後，口味大變，和原先的口味大相徑庭。
林嬤嬤帶著方御廚到了小廚房，臨走時似乎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做你最拿手的菜便好。還有娘娘喜愛吃味道足些的菜品，在用料上多多下功夫。”
宋御廚一聽便明白了，他最擅長做酸甜口的菜。若是以前方予愛吃辣的時候，肯定是輪不到他，但懷孕後方予便喜歡酸甜的東西。
宋御廚心中對林嬤嬤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