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殘花敗柳
砰！
是夜,小雪飛絮而下,冬日的夜裡寒冷徹骨,皇城各處盡是熱鬧繁華,百姓紛紛走出家門喜迎著初雪.可有一處卻是與外面不同,蓮苑的西廂房中,燭光被冷風吹滅了大半,不大光亮的光線照著屋內,入眼處盡是狼藉.
趙相宜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瞧了瞧立於屋內中央的人兒,眉頭蹙了蹙,屏退屋內的丫鬟婆子,小心翼翼繞過地上的碎片走至人兒身邊：“歡兒這是怎了,如此大動怒火,可別把你父親給驚擾了.”
為了挽回陸離心中對陸清歡的在意,趙相宜特意命人去請他前來蓮苑用膳,本是還想讓陸清歡也來的,可聽下人說,陸清歡眼下在房間裡發著脾氣.也不是又是誰惹著了她.
陸清歡氣得胸口隱隱作痛,眼眸好似有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燒：“我要殺了陸清淺,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情緒臨界於歇斯底裡的邊緣,陸清歡抱著腦袋,聲嘶力竭吼著.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嚇得趙相宜猛地一哆嗦,往後看一眼,也顧不得腳下的碎片,上前一把死死的捂住陸清歡的嘴,惱怒而又惶恐地在她耳邊小聲呵斥：“閉嘴！你是真想要讓你父親聽見了,徹底厭惡你是嗎？”
陸清歡使勁掙扎著,雙目圓瞪,死死的盯著趙相宜,那癲狂的神色好似徹底喪失了理智.
趙相宜大驚失色,自從歡兒失貞後,外人面前她尚能做到鎮定自若,可實際上背地裡卻常常陷於這等癲狂情緒中,好像一只失控的野獸一般,隨時都有吃人的危險.
思緒飄忽間,趙相宜手背驀然一痛,她本能地一聲痛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卻因為用力過大,陸清歡一時沒有防備,往身後的桌子上摔去.
啪的一下,動靜傳至屋外,驚得守門的丫鬟都冷不丁地打了個顫.
陸清歡那柔軟的腰肢撞上桌子,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痛得她幾近昏厥,本是紅潤的面色剎那間蒼白如紙.
心咯噔一下,顧不得受傷的疼痛,趙相宜巴巴湊上去：“歡兒......歡兒......”
本是精明的眸子寫滿了無措,趙相宜小心翼翼地扶著陸清歡緩慢地從桌子前挪開,一步一步,猶如蝸牛一般,慢得仿佛時間都快要停滯了.
“娘,疼......我好疼......”
黛眉緊緊皺成一團,眼角有淚光閃爍,因著這一撞,徹底將陸清歡從方才的瘋魔狀態中脫離開來.
因為擔心陸清歡這一撞會傷及身子,落下病根,故而趙相宜毫不遲疑讓雲藝去請大夫過來,此事還一度驚動了陸離.
“老爺,這兒有妾身照顧著就好了,如今時辰已晚,老爺尚未用膳,雲藝......”
“不必忙活了.”
陸離出言阻止了趙相宜想要重新擺盤膳食的舉措,側目睨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經大夫檢查過後道是無礙的陸清歡,心裡五味雜陳.
自出事以後,他就鮮少能看見這個曾經最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即便是心裡清楚此事她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可在這女子失貞視為不祥之物的時代,他仍舊無法以往常心態去對待她.
一絲憂愁在心中發酵,陸離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扔下一句“好生照顧歡兒”後,便頭也不回大步流星離去.
忽然生了這麼一個小插曲,他也沒心思在這兒用膳了.
陸離走後,偌大的房間內便只剩陸清歡母女二人以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氣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壓抑,陰郁得讓人幾乎不敢呼吸,似是生怕一不小心用力呼吸了一下,發出動靜來,引起主子們的注意,會招惹來不好的事情一般.
繡著並蒂花的淺粉色的被褥蓋在身上,屋內點上了炭火,熏香,驅散冬日寒冷的同時還能嗅到淡淡的香味.陸清歡眨了眨眼,紅唇蠕動了幾下：“娘,父親是不是徹底厭惡我了？”
輕如縹緲的一句話冷不丁傳入耳中,趙相宜連聲安慰：“說什麼傻話,你父親又怎會厭惡你？”
“父親如今,連看我一眼都未曾有了.”
趙相宜一時語噻.
淚水悄無聲息地話落,陸清歡恍若未覺：“娘,推我下池中的人是陸清淺,害我失貞的人也是陸清淺,為什麼我不能殺了她,而要忍受著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娘,你可知外面是如何說我的？”
聲音輕得好似羽毛,卻字字如刀,狠狠地扎在趙相宜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的,她想,凌遲大抵便是如此痛苦吧？
“他們都說,陸清歡乃是千古蕩婦,不知廉恥,乃是萬人可騎的破鞋,殘花敗柳......”
無數個極具侮辱性的詞彙接連從陸清歡的口中吐出,趙相宜只聽得淚流滿面,見她還要接著往下說,她情急之下一把狠狠地捂住女兒的嘴,悲戚得近乎哀求：“別說了,歡兒,別說了.”
“娘的歡兒乃是金枝玉葉,才不是旁人口中所言的模樣.”雙手緊緊捧著陸清歡的臉,趙相宜淚眼婆娑,“你放心,娘定不會讓害你的人逍遙自在.”
趙相宜顫抖著手抹了兩下眼淚：“過些天,娘要出一趟門,去城外的南安寺祈福,屆時娘會想辦法帶上陸清淺.”
夾雜著淚意的眼眸陡然狠厲,昏暗的燭光映射在那張保養得宜的臉龐上,雍雍華貴中似是還流露著一絲絲的猙獰扭曲,好似一條蟄伏在黑夜中的毒蛇一般：“南安寺距離皇城路途遙遠,這一路上,會發生些什麼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陸清歡是何種聰慧,輕而易舉便聽出了趙相宜的弦外之意,登時雙目圓瞪,美目中一掃方才的絕望空洞,只流轉著興奮的光彩：“那,就依娘所言.”
得到趙相宜篤定的答復,陸清歡那顆飄零的心才好像終於找到了歸宿,惶恐不再,只有無盡的仇恨瘋狂在心中滋生發酵.
紅唇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優雅的弧度,陸清淺,這下子,我倒要看你還如何得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