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祥

   修筠淺淺一笑。

   雲卿歪著頭說:“我就說你笑起來好看嘛,你應該多笑笑。”

   修筠不語,專心洗水果,雲卿不以為意。

   兩個女孩子在廚房鼓搗了半天,做了一壺水果茶,拿到茶幾上去每人一杯。

   秋天的夜裡,已有些涼意,兩人窩在沙發裡,蓋一條薄毯喝水果茶,沒有睡意,心中都有惦記的人。

   能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方式,就是找一個傾聽者,聽自己說話。

   而雲卿聽到的卻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

   修筠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那時候哥哥九歲。

   接著,繼母進門,繼母在父親和眾人面前對兄妹倆極其恭敬,似僕人一般,唯恐大家說她對繼子女照顧不周。

   可是背後卻總是恐嚇修筠,打她,她的傷都在衣服下看不到的地方。小修筠越來越膽小怕生,看繼母就會發抖。

   她對哥哥百依百順,低眉順眼,哥哥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修筠被虐待,等到發現的時候,震怒異學,哥哥叛逆,直接在人前揭穿繼母面目,卻正中了繼母的圈套,因此被父親暴打。

   接著繼母懷孕,修筠經常會被訴驚到繼母的胎,父親從訓斥到動手打她,回光漸漸沒了從前的疼愛。

   哥哥護著修筠,與父親憤怒對質,往往受到更重的毒打和責罰。

   修筠從一個被呵護的小公主逐漸變成了膽小怕事,動不動就哭的小可憐,而哥哥因為要保護她,因為父親的不公正而憤怒,再加上青春期叛逆,無心學習,脾氣暴躁,慢慢跟一些街頭混混在一起了,他要成為英雄,才能保護妹妹。

   繼母生了一個女兒,父親很開心,可是繼母總是看到不干淨的東西,小妹妹總是無緣無故的哭鬧,家宅不寧。

   父親於是聽從繼母娘家人的建議,請了一位高僧來家裡看風水,高僧推算出修筠命格太硬,克父克母,敗家索命,所以修筠的母親就是她克死的,本來接下來應該克死父親,但是繼母來了,繼母和妹妹命弱,所以她們先出了問題,接著父親的生意就會出現問題,慢慢地,這個家就會敗在大小姐手裡了,直到家敗人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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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修筠父親的一筆生意真的失敗了,父親損失很大,更印證了高僧的話,於是父親對他的話更加深信不疑。

   不到七歲的修筠成了一個不祥的人,連家裡的佣人都嫌棄。佣人但凡有個什麼不順利,就會抱怨都是因為在大小姐身邊,才會走了霉運。

   敏感的修筠總是暗自神傷,越來越怯懦。

   只有哥哥死死護著她,替她挨過一場又一場的凌虐,安慰她,疼惜她,那是她唯一僅有的溫暖。。

   隨著妹妹的又一次住院,修筠的父親終於做出了決定——把修筠送去廟裡,為自家贖罪,為全家祈福!

   送走修筠的那一天,哥哥被關了起來。

   修筠在廟裡呆了五年,直到哥哥終於找到她。

   那座廟,是繼母家族的一座家廟,廟裡的住持是繼母的遠房親戚,一個很老的帶發修行的女人。

   五年裡,極少有人與修筠說話,修筠也徹底的封閉自己,不再說話,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人打她,恐嚇她了。

   被找到時修筠已經不會說話,她沒有說話的意識,也不認人。她的日常就是發呆,睡覺,十二歲的她還像七八歲的孩子一樣大,瘦得脫了形。

   哥哥把她帶到了美國,哥哥親自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讓修筠說出第一個音節:“哥哥。”

   修筠記得,那一天,二十一歲的哥哥哭了,抱著她嚎啕大哭。

   之後,哥哥一直把她帶在身邊,直到今年,她從美國一所大學畢業,哥哥把她送回國,讓她慢慢適應新的生活。

   雲卿聽得目瞪口呆。

   眼前的修筠,一身棉質的素色睡衣,長發披在肩上,臉龐在淺淺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精致,神情憂傷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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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筠是個很美很美的姑娘,她的氣質特別的古典,也特別獨特,冷淡和憂郁同時存在於她的身上,她是難以靠近的,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又總能讓人心生憐愛,想好好疼惜她。

   修筠在公司裡,除了雲卿,幾乎不與任何人說話。

   雲卿曾想過,如果自己不與修筠說話,修筠可能一個星期都不會說一句話的。

   原來,她曾經五年沒有說過話,原來她曾經用三年時間修復自己的語言功能。

   雲卿忍不住傾身把修筠摟在懷裡,修筠有小小的抗拒,之後安靜的任雲卿抱著。

   “你哥哥那些年找你一定找得很苦。”雲卿覺得修筠的哥哥只怕比修筠還要痛苦。

   修筠在雲卿懷裡輕輕點頭。

   修筠是在完全恢復以後,才從哥哥身邊的人那裡知道,自己被帶走以後,哥哥發瘋一樣的找,可他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力太過有限了,於是他瘋狂的與父親對峙,瘋狂地在外面惹事生非。

   父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這樣的兒子很丟他的臉,於是哥哥被確定為心理有問題,被秘密送到精神病醫院,和那些成年的精神病人關在一起四年,受盡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四年裡,他逃跑了無數次,失敗了無數次。

   最後那一次,他是趁著精神病院停電才終於逃了出來,只不過體力不支,逃出去沒多遠就暈倒在一個小巷子裡,而小巷子裡正好有兩伙黑幫在械鬥,哥哥誤被其中一伙救走。

   而救走他的那伙人竟然是當年被外公趕出家門的舅舅。

   在舅舅的幫助下,哥哥找到了修筠,帶著她一起,跟舅舅去了美國,她那時候已經不成樣子,舅舅想讓哥哥放棄她,哥哥不肯,為此答應舅舅做他接班人的要求。

   這些年,哥哥一邊照顧她,一邊打理舅舅那些黑白兩道的生意,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

   雲卿摟著修筠不說話,被這對兄妹的命運嘆息。

   修筠何其幸運,有一位這樣用命護著他的兄長。

   修筠小聲啜泣:“哥哥過得太苦了,我總是擔心他會出事。我總是夢到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剛剛我夢到他,他死了。”

   雲卿趕緊拍拍她:“不要亂想,你哥哥不會有事的。你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還要他出事,老天爺也太狠了。修筠,你放心吧,我們的媽媽還在天上看著我們呢?不會讓我們出事的。”

   修筠把靠在雲卿的肩上:“我對媽媽沒有印像了,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太小了,後來又過了五年非人的日子,就更加沒有記憶了,我只有哥哥。”

   雲卿拍拍她:“如果是我,我也會只記得哥哥的,這樣的哥哥,我要是也有一個就好了。”

   雲卿惋惜的語氣,讓修筠悄悄平復一些:“那個溫文,他不是說是你的哥哥嗎?而且聽他父母電話裡的意思,你們應該是非常親近的兩家人。”

   雲卿苦笑,嘆口氣:“我記不起來了,十二歲以前的事,我只記得媽媽和外公的遺囑還有婚約。”

   “婚約?”修筠詫異。

   雲卿點點頭:“不過現在沒有了,我記得媽媽和外公小時候給我訂了娃娃親,不過前段時間,在我們的訂婚典禮上,我看到了我的未婚夫和我的大學同學背叛我的視頻,所以我親自退了婚。”

   修筠吃驚地坐直身體看著雲卿。

   雲卿手裡拿一縷修筠的長發把玩:“有什麼好吃驚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挨打挨慣了的。我姓宋,我爸爸姓沈,但我是他親生的,他入贅宋家,所以我姓宋,外公和媽媽去世以後,我的宋氏成了他的恥辱,偏偏我是宋氏的繼承人,不能改姓。我媽媽在我十二歲的去世,之後繼母進門,妹妹只比我小兩歲,卻是爸爸親生的。”

   修筠吃驚:“你爸爸,你爸爸他——”

   雲卿點點頭:“我爸爸早就背叛了我媽媽。因為沒有感情,因為覺得恥辱,所以,繼母和妹妹欺負我的時候,我爸爸從來都視而不見。後來我被妹妹推下樓梯,傷了頭,斷了腿。在醫院住了近一年,才恢復,很多記憶都沒有了。”

   “之後,我被送去寄宿學校讀書,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爸爸對外說,送我出國讀書了吧?大概媽媽的很多朋友都這樣認為的,而我對他們沒有記憶了,也不知道都還有誰在像孟文一家那樣在找我。”

   雲卿不由苦笑:“不過也沒關系,本來人生就是要靠自己的,我明年就畢業了,等我攢夠了錢,就去國外讀書。”

   “雲卿,你需要錢嗎?”修筠輕輕問。

   雲卿點頭:“我已經有五十萬了,再有五十萬就可以了。”

   修筠起身,從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張卡,遞給雲卿:“你拿著吧,裡面大概有五百萬,應該夠你讀書用了。”

   雲卿瞠目結舌的接過卡,修筠的樣子,就仿佛是:這裡有一百塊,你拿去花吧!

   五百萬!

   “修筠,你怎麼有這麼多錢?”雲卿不可思議的看著修筠。

   修筠指指那個小抽屜:“那裡都是哥哥給我的卡和錢,哥哥很能賺錢,那裡有多少錢我其實也不清楚,我沒有什麼大的花銷,就都放在那裡了,你需要多少自己拿就好,哥哥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你別因為錢耽誤學業。”

   修筠說得無比誠懇。

   雲卿捏著卡苦笑:“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修筠不解:“沒錢沒關系,我有,你拿著去用就是了,讀書重要。”

   雲卿把卡放到茶幾上:“這是你和你哥哥的錢,我不能要!”

   修筠有點急,把卡推向雲卿那一邊:“沒有關系的呀,哥哥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雲卿拉過她的手,笑著說:“修筠,我會自己賺錢,會一步步實現自己的目標!”

   修筠垂下眼瞼,有一絲受傷的神色:“雲卿,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從來不與外人接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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